时间:2010年3月31日
地点:望京鲍栋寓所
鲍栋:最近在读什么书?
葛磊:最近看书很少,刻意的,我想暂时远离一下知识。以前的经验是,你一个阶段的作品,总是或多或少的受那个时期阅读的影响,我想试着看看能不能摆脱这种“知识”的束缚,受经验的影响更多一点,这个经验是“体验”也好,“思想”也好,它不是某个阶段的产品,是相对“知识”独立的、内在的。
鲍栋:但是你说的“经验”或“体验”难道就是“干净”的吗?它们是不是已经受到了影响?
葛磊:受到了永远摆脱不了的影响。简单的说,我是想要作品有一个更独立的状态,不依赖太多东西,甚至背景。就如同“思想”,但又有跟视觉经验密不可分的自主的语境,一种称其为“艺术”的东西。在你的词典里,这也许叫“诗”?
鲍栋:但是“诗”是无法摆脱“思”的背景的,起码海德格尔是这么看的。这里提到海德格尔,意味着他的思想已经介入了我对这个问题的思考,甚至可以说,是生成出了这个问题,即诗与思的关系。我想你是希望获得一种纯粹的状态?自由的状态?
葛磊:完全、纯粹的自由又是不可能和没有意义的,你只能尽量的用“抽象”的方式说一件事,来代替你本要说的很多废话。我想“诗”之所以称之为“诗”,就是因为“诗”摆脱了冗繁的环境上升成了知识的精华。
鲍栋:你希望你的作品中有更多的不需要因知识而成立的东西?
葛磊:我想改变作品和知识的关系。我想“艺术”应该存在的理由和不该存在的理由其中都有一个是“知识”(或“思想”)。经典时代伟大的艺术家们一步步把“美”变为“审美”,变为“经验”和“知识”——理所应当的东西,存于每个人的心中,我们用这个东西审查一切;而现代艺术的危险之一竟也是,它有一种濒临沦为“哲学”和“社会学”的附庸的危险,在这里,知识战胜了“艺术”成为了艺术的前提。
鲍栋:你是在批评杜尚与博伊斯?
葛磊:我想说的是,不管这种危险是否真正存在,是不是正在真正侵蚀艺术的边界,它的影响已是勿容质疑的。我想,理想的艺术不应是“哲学”和“社会学”的附庸,而是,超然于这两者之上,有其独立的价值。那么这个价值是什么,我想也许就是你称之为“诗”的东西。
鲍栋:那你对现在常见的那些“当代艺术”怎么看?
葛磊:严格的讲很多东西并不能称为“当代艺术”,投机、跟风的人太多。我欣赏有一惯创作思路,能独立思考,不受商业干扰太多的艺术家。当然,这个要求已经很高了。
鲍栋:问题不在于所谓的独立人格,而在于独立的世界观,这有意味着,艺术家必须有一套世界观,看来,哲学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葛磊:独立的世界观不读哲学的人也会有,只是更朴素,就象独立人格一样,不识字的人也会有这个东西,依靠经验。当然,哲学可以让你少走弯路,把你的朴素的经验变的抽象和稳固。不是艺术家必须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观,是任何人都该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观。那么投机、跟风的人才会少。
鲍栋:那么有没有一种超越我们所说的理性的东西,在我们谈论的艺术中?
葛磊:我觉得就是独立人格。
鲍栋:你说的独立人格包括哪些方面?
葛磊:有基本的价值判断,立场和独立的世界观。我把世界观纳入了人格,是因为我认为“艺术家”的基本是做为“人”的活动,而非“艺术家”的。
鲍栋:那么“人”和“艺术家”之间毫无区别吗?或者说,一个哲学家与一个艺术家之间的毫无区别吗?
葛磊:就是“人”所从事职业的不同,以及职业不同带来的语言方式不同。而我们所感到的“哲学”对“艺术”的威胁也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近,它们还是有天壤之别的,这种区别主要就是语言方式的差异带来的。然而我们感到了“哲学”、“社会学”这样另外一个领域对“艺术”边界的侵犯,我想多是一些善于套用哲学话语的艺术家,找一个让自己安全的借口而已。
鲍栋:艺术是一种不安全的地方?
葛磊:是有些艺术家觉得不安全,非得找一个看似理性的借口,把自己解释的象个样子,有了知识的保护,看起来也许就有了安全感了。这样的知识,最根本的不同就是思考的被动,它不是创作前主观的思考而只是事后的掩饰而已。
鲍栋: 但是知识是一回事,理性是另一回事啊。
葛磊:我的意思不是为了摆脱知识而摆脱知识,而是要让作品成为独立的知识系统,它可以依赖艺术语言,才可能产生新的知识。如果艺术脱离了自身的语言系统,就失去了独立存在的意义,而变成庸俗的社会学和哲学话语,那么,艺术才真正死亡了。我并非保守的维护艺术的“边界”,而是想看看艺术自身的可能性到底在什么地方。
鲍栋:知识与思想,你是怎么区分的?
葛磊: 知识是别人的,就象你在超市看到的东西一样;思想才是自己的,就象你吃了在超市买的东西除掉拉出去以后剩的那些东西一样。
【编辑:张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