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桂彦:在我的印象中,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你的作品最大的特质就在于,既关注个体的生存状态,也强调视觉语言在表达上带给人的陌生感。简要地谈谈你当时的创作情况?
陈文波:那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作品,《到站的卡车和明天上映的录象》,《王牌》和《1989年单元楼考察》等等作品,创作于1990年-1994年,陌生感在这些作品中确实存在,严格地说,那些画面是被孤独感处理后的现实,冷竣而陌生。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绘画性和笔触,显露出某种客观分析的绘画特征。
何桂彦:对语言与观念的强调,或者说自觉应该从1994年开始,记得当时你们曾在重庆教师进修学校举行过一个“切片”展,即使现在看来,你的参展作品《鲜肉的表情》也仍然具有一定的前卫性。
陈文波:《鲜肉的表情》分为三个部分:鲜肉的水缸,鲜肉照片和鲜肉琥珀,进行展示。肉作为一种隐喻,讨论的是“不朽”。与其说这些作品象达米恩·赫斯特,还不如说更象柯索斯,他们呈现出某种分析哲学的影响。
何桂彦:尽管你非常喜爱装置艺术,但后来还是选择了架上绘画。从风格上看,一个较大的转变应该源于1996年创作的《维他命Z》系列。你当时的想法是怎样的?
陈文波:青春期是我关注的主题,我从迪士高里面选择青春亮丽的少男少女,他们充满着反叛和自我怀疑,同时她们在各种违禁药品中重新寻找自我,《维他命Z》反复讨论青春期中的自我异化,追问究竟是什么在塑造我们的青春期。
何桂彦:你是怎样看待《维他命Z》系列与流行文化、都市文化的关系的,这批作品与你的青春体验有关吗?在我看来,在那些漂亮女孩与药片结合的画面中,似乎隐藏着一种潜在的伤害感?
陈文波:与其说是伤害还不如说是自我塑造,对法律和道德的挑战,使得她们的快感在隐藏中更加强烈。
何桂彦:后来这批作品参加了邱志杰策划的“后感性”展?
陈文波:是的。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展览。它是第一次70后的整体亮相。
何桂彦:当《维他命Z》系列在巴黎的个展上获得成功后,你却放弃这类题材,这是为什么呢?你是觉得这批作品在观念上已经完成,把该说的问题都说清楚了,还是喜欢上别的题材了?
陈文波:对,如果继续批量生产,会导致它们很快变成一种符号,在商业上获得成功。《维他命Z》对于我来说应该是《都市诗学》的前奏或序言。
何桂彦:在你看来,当一种风格或个人图式被市场接纳以后,艺术家就应该自觉地与市场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这样才能让艺术家保持创作的纯粹性。
陈文波:是的,因为是艺术制造了市场,而不是市场制造了艺术。
何桂彦:也就是说,你不希望自己去复制自己,尤其是当个人的图像变成一种符号的时候,你不喜欢被限定在一个既定的框架中被藏家和观众去接受,所以,你必须做出选择,最终你放弃了“维他命Z”,开始画其他的一些题材,比如骰子、灯具等。
陈文波:我发现现实就是形式,特殊的政治经济就在制造特殊的现实。《使用权》,《站台》和《席位》等等,它们象一个卧底的档案。记录着变迁的社会形式,作为另一种报告,献给未来。
何桂彦:一方面,你不愿意让自己的作品承载着太多的社会学意义,或者说限定在某种单一的阐释话语中;另一方面,这些从日常生活片段中截取的图像仍然无法离开今天中国的现实、社会、文化语境,只不过,它们在叙事方式上更偏向于一种微观社会学的方法。你是怎样去思考这个问题的?
陈文波:我是艺术家,不是记者,我拥护的是形式而不是真理。
微观放大是一种语言,它有效地防止了我们对该对象的阐释,而你仅仅看到事物伟大的局部,它被改写和重新编造,制造出的效果仅仅是用来看的。
何桂彦:你的意思是,作为一名当代艺术家,他/她的创作使命之一就应该对现实保持着一份警醒,一份自觉的批判意识。同时,除了在作品中需要有这种人文诉求外,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艺术家还要考虑以什么样的方式将其呈现出来。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将题材与语言表达的观念有机的结合起来。在我看来,你的作品仍然有一种内在的社会学意义,只不过,你有意的与当下那种流行的,通过简单的图像或符号来思考社会问题的创作方法拉开了距离,你不想陷入庸俗社会学的阐释泥潭之中。于是,你希望通过一种非常个人化的视角来观察、思考周遭的社会现实,正是这种观念改变了你笔下的图像呈现方式。从单幅作品看,它们可能是碎片化的、无主题的,甚至是反社会学叙事的,但是,当把它们集结起来,作为一个整体来进行考量的时候,却发现,它们仍然具有较强的社会性。这或许就是你所说的“创造性的观念”?
陈文波:我在做一本词典,它是视觉的,几何学的,材料学的…
这些单词曾经被主流话语反复遮蔽,要让他们显露出来,唯一的途径就是特殊的视觉形式。
何桂彦:在作品内在的文化诉求和表达的观念之间,你认为哪个对你更重要?
陈文波:它们就象一个硬币的两个面,我的任务就是让这枚硬币疯狂地旋转,让文化诉求与形式观念溶为一体。
何桂彦:这种创作思路仍然会在你今后的创作中得以延续吗?
陈文波:开放的方法论会导致开放的作品,如何让观众看或让观众怎么看,会成为我继续研究的问题。
何桂彦:谢谢!
【编辑:张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