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造物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来自石湾的曾鹏就曾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陶艺作品展,一直以来,曾鹏就以制陶大家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九十年代,其与兄长曾力所创立的“虞公窑”品牌以陶为业并率先以沉船木为材打造家俬制品,如今习仿者众多,但曾鹏却一如既往不为人间江湖所动,不为世俗杂事困扰,大隐于乡野坊间。“虞公窑”制品风格变化多端,意趣生动,足已让众多习仿者望其项背而不得法,这大概皆因其出品来自于个人的亲力亲为、澄怀味物所故。曾鹏以手造物,闲淡清澈,既不沉溺于传统行业趣味,也不受缚于艺术江湖的游戏规则。在他身上或更多在于他的日常动静当中,早已化意趣为现实,化格调为通俗,实为大雅大俗大实在之人。
曾鹏生于石湾陶艺世家,后就读于景德镇陶瓷学院78级。其父为原佛山石湾美术陶瓷厂厂长、中国现代工艺大师曾良先生,曾鹏自幼耳喧目染中国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之精妙,在他早期作品中已经不自觉地将传统制陶工艺与现代形式美学思想相结合,由此逐步发展为一种清新质朴、灵动鲜活、充满中国传统文人和民间意趣的个人风格。曾鹏将这种变化和灵动的个人书写意识融入和转换到其驾驭的各种视觉载体当中,无论陶瓷、金属、木艺还是纸本;无论是室内陈设还是户外公共艺术,无不信手拈来。从这个层面而言,曾鹏是以个人智慧做为其介入当下社会经济共同体的方法论者。
从文本初始到成品终端;从绘画衍生到设计格局;数十年的制陶生涯和清和的心性促成了曾鹏的作品始终以心趣天成而自具一格的风貌。有趣的是,曾鹏将自己多年以来的水墨画作戏称为“一旧云” (粤语发音,意为一朵云),而正是这些“文人图稿”及其延伸出来的市场反馈让我们惊讶于在急功近利的今天,还能以如此质朴的方式自足而顽强地存活,而且还有滋有味,这不禁让我们感慨于时代的网开一面。做为城市动物的大多数,我们或许早已习惯于对发展前景的运筹帷幄亦或个人焦虑的提前预支。一方面,我们总是急于迫切地在这片热土上建立些什么而不屑于再从土地下挖掘更多的给养,或许仅仅只是应有的尊重;而另一方面,现实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教育我们,似乎只要掌握权力和资本,这个世界的一切就皆可把握,所余的只是时间和手段的问题;我们不再活在一个平和的现在之中,我们只是在没完没了的为未来努力做准备。曾鹏是个沉溺于幻想的人,他总是自愿地去想象世界,再把这个世界当成真实加以描绘。(去掉了一整句)关于曾鹏现象,我个人更倾向于以“视觉人类学”的角度去解读这一“身处数字时代背景下的抒情诗”——乡野,水墨画,虞公窑每每出炉的陶器和塑像,工厂里的工人和工人的孩子们,机器打磨船木的轰鸣声,精致的庭院,一池子的锦鲤,茶,一条叫乌嘴或大脚的丹麦犬,古琴……
“今天”总是处于运动、不断更新和转瞬即逝之中,它在我们每一个人的目光里发生变化,每个人都时刻面临着人和人或人和物的情景转换,曾鹏当属后者,曾鹏的作品面貌有着清晰直白的生活方式化倾向。如果可以把书写视为手的延伸,书写是直接与身体心性相连接的技术,那么你一但使用它,就不再可能放弃它。曾鹏正是以作画、制陶、习琴、品茶、养花种草等悠然自得的日常行为还原于唯心造物的初始。对于曾鹏的作品面貌我们如果循规蹈矩的挪用专业学术评价似乎有点可笑,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固守于个人世界的念头和游走于艺术江湖的欲望 ,他的作品(同时也是“产品”)从来没有待价而沽和参选获奖的机心,唯一的只是与有缘之士共同分享,这种生活平行于品性的方式,让曾鹏身上富于一种奇特的“自在佛”似的气息。
曾鹏制陶必先画画,他的画作大多取自民间艺术、神话传说、乡土民俗、南方风物志等元素,其作画自成一格,所谓不拘成法者如是也。记得每次观其作水墨画,我都以为他在丈量土地,而制陶则像搭积木,上下左右皆可出手,墨迹纵横交错、草草而就但觉一气呵成。曾鹏师傅制陶造木如出一辙,其作品中流露出来的气息总是引发观者对其生活方式的向往。这让我不禁想到一个尚未界定的词语——“后民艺”。“后民艺”现象包括民谣、民间影像、民间文化艺术交流等以独立个体出现的诸种方式。我的理解是,今天的“后民艺”是指在大时代背景下,在经济浪潮中屹然存活下来的流淌着传统和民间血液的具有个人风格的艺术家们,他们的作品传递着来自脚下土壤的气息;树梢的歌声;山林间的清新空气;万物的性灵意趣。这些经他们自发改良后的传统和民间艺术则成为与时代相望的利器,这些经改变之后的幸存者,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其独特性。
曾鹏唯心造物,雁过无声而自娱自乐。
一直以来,曾鹏既是我的朋友也是师长。
刘庆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