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心公社“16年”艺术展 2010-06-29 13:00:19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陈丹青 点击:
我们从一个非常土的国家,变成非常渴望由外人认同的群体,非常崇洋,但不是媚外的意思。过度的世界,有点激醒。而运气非常好,我们的当代艺术和改革开放正好同步,和整个中国在世界上的位置正好同步。

3、极度单元化。极度单元化在绘画系统,造型系统、美学系统,大家都知道,从1949年到79年通知全国至少油画圈的都是苏联系统。一个二手的,在苏联那里拐了一下,都是那样的系统,就是刚才说的马克西诺夫。这个系统对我有影响,甚至今天在座的同学,只要考过艺术学院都有影响,就是石膏像,就是摹素描。你不通过这个,无法考上美术学院,这就是苏联系统,欧洲系统不是这样的。但我们也不能苛求,苏联影响有正面的东西。蔡国强把马克西诺夫所有画都买来,老先生现在很穷,全中国和他学过的人都有点忘记他了,去苏联玩都不去看他。蔡国强同志不知道怎么找到他的门上,他高兴坏了,中国人还记得我。不但记得,他还大量的买他的画,大批大批买回来,送到中央美院在那里展出,你们老师画我买来了你们好好看看。这件作品,我觉得非常有意思。马克西诺夫是一个标志人物。

 

讯息封闭和单元,是因果关系。到了改革开放就会反作用,就是一个信息爆炸,一个过度的多元。过度多元和信息又是因果关系,因为信息太多了,你立刻就会在一个展览上发现完全不相关的尝试。例子还是1989年的当代艺术,人体大展后的当代艺术。上面有绘画、有装置、有行为,开枪、洗脚、卖鞋,同时出现,这就是单元文化和讯息封锁之后在一个文化空间中会出现的现象,同时也是很可喜的现象。89年和85年延续的现代运动当中,我们把过去100年西方有过的种类,同时几年内全部出现,这就是单元和多元的关系。今天当代艺术能到我们楼上看到的那样,是付了很长的代价才能到可以分出这样几个房间,每个房间每个人还不一样。但背后的统一关系是什么?要不要统一?要不要有关系?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四、前30年最后一个特点,就是和世界绝缘。刚才说了英美德法日的展览从来不能到中国,双向的,我们展览也从来不能出去。很可怜,1949年到1979年,尤其是文革的十年,我们和一些好可怜的国家来往。北朝鲜、越南、阿尔巴尼亚、保加尼亚、罗马尼亚。小时候我们想看一些流畅的素写,要看越南人的素写。小时候我们要看大型舞蹈、集体舞,北朝鲜,现在全世界还是北朝鲜厉害,奥运会和他还差一档,人海战术,阿尔巴尼亚是什么呢?就看他的黑白电影,我们这代人如数家珍,现在我们看还可以背出里面的台词,倒来倒去就那么几部电影,和世界结缘,对世界的认识非常扭曲,同时非常渴望。所以,讯息和多元问题一样的,报复性的,改革开放以来的新艺术,我们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有一个高度认同,就是我的画要让外国人承认,要让欧洲人和美国人承认,过度西方化。你今天在中国,当代艺术圈混出一个人模样,有几个指标,你有没有在柏林、在纽约、在伦敦展出过,我们非常认同这些城市的评价。我不是责怪的意思,我是说我们从一个非常土的国家,变成非常渴望由外人认同的群体,非常崇洋,但不是媚外的意思。过度的世界,有点激醒。而运气非常好,我们的当代艺术和改革开放正好同步,和整个中国在世界上的位置正好同步。过去10年,中国空前被世界关注。在文化时点上,我相信当代艺术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作用。就是西方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要了解中国,除了你的GDP除了你的政治、社会状况,看你当代艺术,当代艺术是最敏感的,你要了解一个国家的开放程度、文明程度、活跃的程度,尤其是这个国家的年轻人在什么状况,没有比考察这个国家的当代艺术更有效的方式。我刚才在楼上看了一下,我蛮得意的,一个洋人从来没有到过中国,此前对中国充满偏见,梳辫子的、毛时代的、或者是民国时代的,他到楼上转一圈,他会知道这个国家已经进入现代化了,非常雄辩,我们和世界上不隔,世界发生什么事我们也在发生,你们有什么说法、什么想法、什么观念,我们也懂,我们还能做出回应。刚才楼上有一部分70后新的当代艺术家做的东西,我此前没有看到过,我非常认同。

 

5、前30年完全非经济化,我们年轻时候没有卖画这件事,从来没有卖画这件事。所有解放后的艺术家,要么有单位养,要么像我们知青,你调上来这段衣食住行给你包了,我们都是被国家、被党养的。前不久在北大做了一个讲演,叫谁养活了艺术家。介绍了西方一个新的学科,叫艺术赞助史。在回顾从埃及、先秦、从古希腊以来,换一个方法来写美术史,哪些集团、哪些人在养艺术家,分四个阶段,一个是坟墓阶段,一个是公平阶段,一个是宗教阶段,一个是画廊阶段,标志着四个时期,帝王时期、宗教时期、资本主义时期,这里面又有三个例外,就是希特勒、斯大林,毛泽东三个权力,又恢复到早先帝王时期,国家把艺术家全部包了。我正好经历过这个时代,就是艺术家全部由国家养,所以我现在很同情今天上大学的同学,你们要付学费,你们付了学费毕业之后是失业。我上学,一分钱都没有付过,而且绝对会有工作,会分配。这个时代没有了,你们都要自己混,当然这是另外一个话题。而这30年,就是一个迅速进入市场的时代,结束了前30年非经济化的时代。遗患是什么?我们没有见到哪个国家的艺术家对钱、对卖价这么敏感,全世界更没有见过像中国现在的艺术市场一样,有点像中国的楼市,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看不懂,完全看不懂,怎么会卖得这么快,这么高,几十倍成百倍的翻价钱。

 

我很粗略的回顾了一下,一个是信息封闭,一个是单元,一个高度政治化,一个是和世界隔绝,还有一个是非经济化、市场化。这五个情况,到今天还在影响我们,我们往下可以讨论,哪些事在今天的当代艺术当中,还是和当初有因果、有呼应的关系。或者我们没有意识到,今天我们可以拿出来讨论一下。

 

但不管怎么说,我所注意到的当代艺术,一些批评家、一些理论家、一些策划人,已经在不断的反省这些问题。为什么我说楼上的展览是非常严肃的展览?因为我一看他借来的作品陈列的方式,非常学术、非常端正,非常客观的试图取舍过去30年出现的各种各样的艺术,然后做一个呈现,让大家不太有偏见看到过去30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功利目的,我看不出哪有功利目的。所谓本土化也好、世界性也好、传统也好、当代也好,大的命题上可以看出来有反省。同时这些年我们的出版物、我们的展览交流,我们的出口项目和进口项目,在文化艺术上,是我所经历过去50多年最好的时期,而且将来还会更好,这至关重要。当代艺术的品质、当代艺术的层面,当代艺术将来往一个更成熟、更远的方向走下去,都离不开这些事:更开放、更国际化、更多的走出去,更多的请进来。大家知道,去年刚刚办了一个(尤若帕利亚),比利时为主的欧洲中国年。这样的事在我们那个年代休想,根本不可能的。刚刚得到消息,贾樟柯拍的《上海传奇》,马上要送到戛纳电影节,上翘委托他拍的,能把上海这100多年来的沧桑、传奇拍出来,还没有公映就要去戛纳了,这都是前30年想不到的。

 

我要说的大约就是这些,至于其他的问题,我们可以互动的时候谈。比如什么叫当代艺术?当代艺术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当代艺术今天出现这么多的作家和作品,和国外的当代艺术是什么关系?我刚才讲的是和我们过去30年是什么关系?和国外什么关系?尤其是和比如印度、日本、以色列、越南、苏联,周边非先进国家或者亚洲国家,又是什么关系?这可以无穷讨论下去的。关于当代艺术之前,中国发生什么?今天大约我就讲到这里。

 

今天我特意向大家介绍一个人,李斌你陪我一起,你帮我站一会儿。李斌同志,是我们的老战友,为什么是老战友呢?我是在江西农村,他是黑龙江农村,我们都是知青。第二,我们都是知青画家。他在文革的末年和另外两位作家,刘雨连、陈宇明画出最早对文革造成冲击,当时非常有争议的作品,是一本彩色连环画《上海》,也就是《上海文学》的绘图本,轰动全国。下一本就是《风》,第一本书反映文化大革命的武斗,年轻人无辜的生命互相残杀,引起巨大的争论。此外,又和我经历一样,我们都跑到纽约去了。回国以后,我们俩的情况稍微有点变化。我发现他还有另外一位作者沈嘉为,他是我们仅见文革一代画家继续沿用文革的图式和创作方式反省文革,反省整个90年来的历史。大家可能知道北京官方艺术还很顽强,还在,去年庆祝60周年有一个大展,有一个项目就是100幅所谓的历史画,那是完全官方指定的,我称之为没有历史感的一批历史画,歌功颂德,补充一些题材,国民党也抗日啊,其他无非就是伟大、光荣、正确,就这几个字,弄一批画。可是李斌先生、(沈佳卫)干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认为是超当代主义,做了大量的画,他的画室就在上海。第一,先肯定我们的身份,什么身份?文革的无产阶级画家,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红卫兵画家。另外一方面,我们又从这里面走出来,回过头去用那时候的方式表达我们这个时代的荒谬和罪恶,他做了大量的事。

 

还有一位黄启后,也是老不安分的,我们都是老知青画家,我们曾经和你们一样小,20多岁就开始做一些反动的创作。

 

为什么我喜欢楼上的艺术(二楼的年轻艺术家作品)?我刚才和铁海(周铁海馆长)讲了,前面几间房间,包括我们这代人,一直到差不多90年代末,是很土的中国当代艺术。如果你允许我从一个纽约的眼光来看,土。

 

我们有认同感的,我们可以看到自己。可是到了楼上,和我在英国、德国、比利时、荷兰、美国看到的艺术,第一眼看上去,区分不是很大了。就像我看到80后的孩子和我早年到(50)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现代画和国际性的步伐其实非常快,才两代人,就是70后、80后这两代人,我们在表象上已经和国外扯平了。最敏锐的领域就是当代艺4-25(陈丹青)术。当代艺术有一个特点就是抹煞过节,不要看到民族性、不要看到私人感情,这是一个理论性的东西,我无法在这里很准确的和你说。

 

这是我看国内当代艺术推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中国的当代艺术、中国的实验艺术,更准确的应该说是实验艺术,要可以和公众、和社会,和各种空间互动,真的还要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像这位同学说的,只要有人来就好,哪怕一个人也好。我很荣幸我这里有这么多的同学捧场,我在国外做讲座,哪怕是再有好的批评家、学者也顶多是几十个人来听。

 【编辑: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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