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上半年,在国内,女友从重庆乘飞机赶到南京与他完婚,因为赶时间,和别人换了提前一月的机票,结果,她平安抵达南京,而一月后,她原定的那家航班却在空中失事。
巴黎,东方和西方:吴冠中进入巴黎美术学院,跟苏弗尔皮教授学习油画。导师是高明的,他站在时代前列,教给学生黄钟大吕的造型和气势磅礴的思维。对此,吴冠中感到十分庆幸。他曾说:“仙人指路,是决定艺术方向的关键问题,不啻于生死抉择。”
三年后,故国天翻地覆,国民党被赶出大陆,共产党建立了新中国。回国与否的问题,成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又一重大抉择。对此,吴冠中和熊秉明在大学城有过彻夜的争辩。争论的焦点在于两个方面,一,不回国的理由:在国外学艺,技术尚未精湛,还没有熟练掌握和应用,再者,技术学到手了,回国却没有用武之地,另外,法国画廊兴旺、艺术信息资源丰富,利于画家生存,建功立业;二,回国的理由:艺术诞生在亲切的感情里,祖国的父老乡亲是亲人,是艺术的土壤和源泉。更要结合实践,探索和创造表现艺术新境的技法。
矛盾不易解决,或去或留的选择经过多次反复,吴冠中最终下定决心,于1950年暑假离开巴黎,投向新中国。比较起其他人,吴冠中的抉择有着坚实的基础。就在前一年,他曾给杭州艺专的吴大羽老师写过一封信,表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师们的画室;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在自己的心底。赶快回去,从头做起。我的心非常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将生下来。苦日子已过了半世,再苦的生活也不会在乎了。总得要以我们的生命来铸造出一些什么!无论被驱在祖国的哪一角落,我将爱惜那卑微的一份,步步真诚地做,不会再憧憬于巴黎的画坛了。暑假后即使国内情况更糟,我仍愿回来。火坑大家一齐跳。我似乎尝到了当年鲁迅先生抛弃医学的学习,决心回国从事文艺工作的勇气。”
吴冠中特别重视梵高的书信中语:你是麦子,你的位置在麦田里,种到故乡的土里去,将于此生根发芽,别在巴黎人行道上枯萎掉。
大师当时年少:吴冠中早期的同窗和朋友中,有三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大师级人物,分别是:朱德群、赵无极和熊秉明。
朱德群生于1920年,他是吴冠中的引路人,没有他,就不会有画家吴冠中。朱德群身材高大,吴冠中较为矮小,在杭州艺专,这一高一矮如影随形,一个在哪里,另一个也准会在哪里。吴冠中负笈法兰西,朱德群赴台湾执教,1950年,吴冠中返回祖国怀抱,又五年,朱德群则去了巴黎。
赵无极生于1921年,14岁入杭州艺专,高吴冠中一级。赵无极专攻西洋画,对中国画不屑一顾,教中国画的是潘天寿,赵无极不去上课,考试时,胡乱画个圈圈完事,潘教授大为愤怒,执意要把他开除,校长林风眠出面力保,才得以留校继续深造。毕业后,赵无极留校任教。1948年,他也去了巴黎。
熊秉明生于1922年,为数学家熊庆来之子,他与吴冠中同船赴法,学的是哲学。尔后,改习雕塑。在留法同学中,吴冠中和熊秉明的心路历程最近,思想感情的交流也最多。一个从哲学转向雕塑,一个站在绘画的山头遥望文学之巅,也临近哲学。1950年,吴冠中回国前,熊秉明嘱咐他:回到国内,对于造型规律的问题,一步也不能放松,一步也不能退让。吴冠中回答: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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