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软现实主义”创作的勃兴和“软现实主义”的理论命题的提出,触发笔者如下思考:第一,软现实主义“软”在何处?第二,它是否是现实主义绘画在现阶段的一种新的实践形态?第三,软现实主义绘画到底意指什么样的创作面貌,以及它将可能预示着什么样的创作倾向和审美趣味?
现实主义是美术发展史上最有影响的创作方法之一,它具有较强的生命力和较大的包容性。从艺术思想来看,它的基本原则即是强调美术反映现实的社会生活,亦即认为美术是对现实的一种审美认识的表现,是对社会生活做形象的、真实的、典型的审美认识,并利用恰当的造型手段将这种认识所得到的审美意象和审美评价表现出来。传统美术学院的教学体系基本上是在“现实主义”的框架下,主张写实的创作手来展开的。也即是说,我们的“学院主义”美术的传统中始终存在着“现实主义”的主流。但倘若有一种经典性的现实主义概念的话,中国当代“学院艺术”当中的现实主义并不能准确体现其精神实质,只有放大至中国现代以来的艺术传统中,我们才可能看到真正的现实主义精神,那就是艺术家真正面对中国现实的矛盾,批判历史地形成的压迫机制,以悲悯的情怀关注人民大众的生存现实。在当下复杂的艺术语境中,这种传统名下的现实主义其实有着“貌合神离”、“似是而非”的态势,尤其是90年代以来市场对艺术的影响和冲击,现实主义的实践探索在当今中国艺术的总体格局中,确实已日渐处于一种弱势状态。在这种情况下,怀有现实主义经典情结的艺术家们一方面继承了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向着现实化的领域挺进,另一方面他们的眼光始终停留在官方美术体制之上,抑或主动迎合艺术市场的大众需求,抹去了现实主义的批判性特质。显然,在艺术上无疑是一种后撤,这种后撤从艺术本身发展的历史来说,是一种退步,但在对现实的表现上,它们呈现出一种崭新的经验。这种经验往往是借助于现实主义有关的某些话语资源,如“关注现实”、“揭示矛盾”、“参与变革”、“反映时代”以及“现实性”、“真实性”、“生活化”等把我们面对变动的现实,把变动的价值表现出来,从而获得艺术创新意义上的合法性。但这种新奇的现实经验由于仅仅停留在表象式的新奇效果上,缺乏深刻的艺术挖掘,很快就趋于日常化。这大致是现实主义在当代艺术格局中陷入话语困境的一个重要原因。
相对于传统的现实主义,软现实主义究竟“软”在何处?“软”是用来描述在当下现实情境中,一批中青年教师作品呈现出来的不乏阴柔的、暧昧的、模糊的精神品质,以及从传统学院艺术发展而来的,吸引西方现代艺术的观念,使题材的意义在视觉转换的过程中揉进表现主义的风格,实现对既有的现实主义艺术模式及媒材的超越和突破。在这里,“软”不仅仅是寻求自我突破的一种现实捷径,更是艺术家寻找自我话语表达的一种姿态。一方面,软现实主义有着真实的现实经验,也受现实思潮所影响,要对现实作出反应,而这种反应则体现在注重当下生活的体验。另一方面,在无法进行更为深刻的现实批判表达的时候,艺术家们转向了具有当代性意义的“生存感觉”的视觉表达。尽管此种“生存感觉”和观念作为人的内心世界不是艺术本身,但是一旦转向艺术上实现语言的突破和个人经验的表现时,其艺术语言却获得了意外的收获,即倾向于情绪性的模糊描写,具有“柔”、“软”的一面。至少,软现实主义的表达方式既不是学院艺术的规范,也不是前卫的样式,是从个人经验中生发出来的艺术体验。宏观而言,也许软现实主义的艺术样式仍然是属于现实主义的范畴,但却不是既有的现实主义的表现形态,也许大大超出了现实主义的范畴,是一种有别于现实主义的全新的艺术形态。在这里,“现实主义”不是真正的唯一的出发点,没有纯粹的起点,也不是终极目标,它只是应对现实的情境建构艺术性表达的一个起点和资源库,软现实主义应该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其应该包括两层含义:一是指在现代社会当中以阴柔、模糊、暧昧等为主要美学特征的当代意识;二是超越既定的现实主义的创作模式,在对应现实的同时,兼容当代艺术的前卫样式,完成艺术修辞上的表现力,特别是指具有隐晦的表现主义倾向的艺术。
再则,从美学观念上看,一方面,软现实主义绘画由于已经充分意识到当代艺术无论是样式还是观念在当下发展中所呈现出的多元化,他们敏感于当下的文化现实与生存经验的个体感受,质疑既定的文化批判模式,主张深入到中国现实社会深层的问题意识,挖掘和拓展当下文化的时段性、有效性和功能性以及把握时代精神投射在青年一代的文化心理。另一方面,软现实主义的“软”,不仅仅体现在作品的外在语言与表现手段上的“柔”、“软”等美学特征,更体现在有意识偏离现实主义,有意识软化现实,有意识不批判的创作态度和价值观。在这个出发点上,软现实主义的概念主要是代表着新时期艺术家关注现实问题的一种独立的态度。此种态度反应出不仅是艺术家走向个性自我的深处,面对艺术问题的一种日常态度,更是在国际艺术交流的外部环境中所作出的感性、鲜活的反应,和在面对中国现实社会情景中所体现出的真实感。同时,软现实主义的“柔”、“软”等美学特征是对文化批判性的反抗和不认同感,这是新时期艺术家在艺术精神上要求拥有自我独立的话语空间,并在这种空间内保持自身与众不同的艺术知觉和不跟从他人的警觉性,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内心深处洞悉作为文化批判的各种艺术操作原则并与之保持距离,同时对各种超前性的艺术范式拥有良好的感知力。就当下国内当代艺术的大环境而言,各种流行的图像样式要么是对旧有的意识形态的图解式“反抗”,要么是对民俗志传统的矫饰式贩卖,这使中国当代艺术的图像创造愈来愈来远离视觉力创造的原则,“有意识不批判”主张的提出,是一些艺术家清醒地意识到,应该开始试图重新对艺术的功能和价值进行定位,强烈要求图像创作摆脱对各种伪文化、伪社会和伪政治命题的功能性依附,进而以一种主动的文化选择,对社会问题不再采取批判的立场抑或打哈欠、佯装傻笑、泼皮调侃的方式,而在非潮流之下进行冷思考。其次,软现实主义的“柔”、“软”等美学特征并不是一种纯粹的退避状态,其前提是软现实主义艺术家们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当下中国艺术创作的“具体语境”和“问题所在”,试图超越批判与反批判、革命与反革命的二元对立的可能性。再者,软现实主义的“柔”、“软”等美学特征,是欲图以文化的建设,艺术发现为路线,以“软化”现实主义为手段。在这里,我们不妨以赵峥嵘、罗琦为个案来展开讨论,他们的作品并非对现实生活的客观记录,尽管会描绘日常现实,但不是让观众识别生活中的人物,或被忽视的生活中的某种真实,而是艺术家试图机智地对艺术语言进行摘选,罗琦在近似于写实的表象之下,存留着图式的表现性;赵峥嵘在近乎抽象性的语言中,却有着晦涩的内容,其题材的意义是在视觉转换的过程中糅进表现主义的形式而加以表达的。如果说,罗琦的作品“软化”的是一种对灰色的记忆的话,那么,赵峥嵘的作品“软化”的是简单生活的浮躁与不安。事实上,他们对现实主义的转化过程当中,隐藏着无法言说的内容,其中包含了一种自传性的反思,更是包含一种生活的态度,透过其隐晦的画面,他们执意要在日常生活中进行艺术的发现,在这一过程中,实质上也包含了艺术家本人的生活经验的真实表露。
现在的问题是,软现实主义的“软化”美学观念与思想,其能否延续艺术文化策略在当下时段的时效功能,以及它能否对文化、社会各层面的针对性及其具有有效的转化力度?这将是一个有待深思的问题。目前在有关软现实主义的讨论中,关键在于是否准确地把握了软现实主义的“软性”美学精神特质,并以此为参照寻找到了特定的艺术家,对他们的艺术主张、经验特征和文化心理给予相关描述。
【编辑:张桂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