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江 皮鞋 2004 50x60cm
林: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强调观念的时代,它掩盖了很多绘画本身的问题,比如绘画语言的问题。有一些画家,他的观念很明确,但是他的作品缺乏表现力,有很多可以挑剔的地方。他会让你看了觉得很不舒服,就像让你心里打了疙瘩那样,气不畅。好的画,看起来,从头到脚都会很顺。认为一气呵成就可以顺的那种方法论,我也是比较怀疑,我总是觉得慢工出细活,从审美的常态出发,只有你每天都在斟酌一个画面的时候,你才能把细枝末节的东西剪掉,反复推敲画面才会比较完整。
杨:你说的东西是我非常注重的,其实说到一个核心问题:看到一张画,那这张画会不会好看,视觉上会不会让你喜欢?!不管画的是什么东西,语言对于我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甚至把它说成核心也不过分的。那么这种顺——比方你怀疑一气呵成的画,是顺不顺的?是顺的。但是它比较单薄,就像写小说,很急写出来的那种东西,它可能有很多优点,是很顺的,很贯气的,但是丰富上不够。如果要丰富、要顺,并不是你画得要快或不快,而是你心里要有顺这种东西,就是你心里要有这种顺的感觉,能维持多长?你能把它贯彻到什么程度?我觉得是通过这个来做到的。
你的怀疑跟我一样,通过多画可以体会到,它是那样的做出来的。很多画家其实我们看他画得很快,比方对中国影响很大的谢洛夫,其实他是画得很慢的,很慢很慢!现在我们知道的像弗洛伊德、委拉斯贵之、马奈、奥尔巴赫、巴尔蒂斯这样一些人,其实画得非常非常的慢!不是快的,像阿丽卡,他是画得很快, 你看他的顺和他们的顺,差别很大的。
另外一点,比方有些画家的画,他有很多亮点,但是他有让你难以下咽的地方。我觉得最好是要有亮点,然后难以下咽的地方——你说它是鱼刺也好,最好剔除,这样是最好的境界。比方这个亮点是时代,他又没有,皮,毛,骨头,这样的画是最好最好的。这的确也是——我也跟很多朋友交流过,这也是他们的一个期待,很大的期待。是不是以后评价系统会有什么变化,不仅看潮流,其实它只是一个猜测。
林:或者对你来说,是一个多余的事情。
杨:有这样的事情更好,它又是另一个期待。
林:是一种信念?
杨:他是一个非常不确定的东西,是一个我画画愉快之外的另一种愉快。有这个愉快更好,没有这个愉快我也可以继续画。
林:我觉得态度是最重要的。对于一个成长中的艺术家,他将来会有很多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就像今天我们看到的多数作品一样,一个普通的题材,可能会因为诗意的读者加入了更多别的东西进来,题材这一部分的价值会被这个时代放大,那么它就因此可能会掩藏掉另外一种价值,但是得清醒;另外一个可能是,一个艺术家他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他就是很全面的,符合整个评判体系的标准,做得很到位。
杨:这种艺术家当然很好。比方毕加索说:画廊,他要我画得很出奇,然后我很出奇了!他要让我画两个奶子,我也给他画两个奶子。就是不管画廊如何要求他,你所有的要求他都包含在内,这样是最好的。但我自已是——我想大家也看得出来,语言这个线索始终是一个我比较看重的线索,我甚至会通过语言去喜欢他的题材。因为他语言的关系,我会喜欢他那个题材。一张画也好,一篇小说也好,小说可能他的故事情节很离奇,但是他的语言不好,我可能不会喜欢它这个故事情节;但它的语言很好,哪怕故事情节不是离奇,我也会喜欢这部小说。语言对于我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那么,绘画也是这样,如果现在很多画家,如果他语言很好的话,我甚至会去喜欢他的题材,不管是什么题材我都会喜欢的,哪怕是一个历史画,哪怕画的是一个解放军,军事题材,或者是现在红灯区的,这不管,主要是语言很好,我都会去喜欢。刘小东画的那个烧耗子,它是什么题材呀?一个日常中很无聊的情节。但是要是它语言好的话,会影响我去喜欢它这个题材,所以说语言这个东西对于我来说,可能会是起到一种起决定性的作用。大家看到同时代的作品有共鸣,放大题材的价值,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经验总是在说明这点。
林:像写实的语言系统,有很多种,但是你选择这种语言系统:一种很客观的、自然光下的对一个物的呈现,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方式?
杨:这倒是有一点私心的。我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东西?因为我学过毕加索,有时我画得很大,有时我画得很小,像挂历大小,很多。有一次,马云就过来玩,看了就说:“咦,毕加索这张几画没有见过。”我觉得这是最大的失败,倒不是说我多大的能耐。就说我完全没有意义了这个事情,这是最荒诞的事情了。那么我学德库宁也好,学弗洛伊德,新表现主义的,像奥仑这些人,我要学下去的话,跟学毕加索的事情是一模一样的,因为我技术越好,我就学得越像,那么就越没有意义了。可是自然就不同了,它是一个开放的框架,谁来学,他都不会有风格的问题,而且谁来学也会因很多的因素,性格等,很多观察习惯,会很自然会出来一些你自已的面貌,虽然这个面貌在写实里面它不是很强的像一种符号系统的面貌,它有很大的宽容度,多多少少你能够在当中生存,这个选择是有点私心的。
这种选择本来就有一种考虑在里边,那么到陈丹青老师,他肯定了下来,他说大家都在看自然,你这样做最容易做到你自己。这样做下来相对踏实一点。还有一个就是一旦你的眼睛看到东西了,自然界的奥妙,你在里边怎么玩都可以,很好玩的,要是你玩得进去,你会发现你原来觉得很好的画家他还是有不自然的地方,你觉得还有可作的东西。当你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也是一个对你的鼓励,大大小小的鼓励。这也是我选择尽量能靠近自然的一个原因,当然这种自然也说了有很多种,比方克罗斯这种,他有那么多细节,他从那个方面来说比我的自然,但是从层次、形色上的概括上、关系来看,他那个也不一定自然。
就看你怎么来看“自然”,每个人看自然,它是有宽容度的,它会衍生出不同的东西,它会出现克罗斯,会出现弗洛伊德,甚至会出现毕加索。毕加索觉得他其实画得挺自然的,他画每个人都是要写生的。
说到这,我们至少说到了两大类,一类是细节的自然,一类是视觉关系的自然。我更倾向于视觉关系的这种自然,哪怕是概括的,很简炼的画出来,主要是它关系好,我就觉得它自然,我指的自然就是在这个意义上。那么这个意义的自然,各人都会看到,既自然又有个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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