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那你怎么来界定艺术这个概念?如果你觉得艺术是不存在的,你怎么来解释艺术和你现在的身份,以及你所从事的工作?
贾:如果从泛人类科学的单纯角度来讲,其实艺术一直是相对于其它的学科,比如说政治、科学而存在的,它不是孤立存在的;如果从神学的角度讲,它是很好解释的,是从一个辐射点辐射到各个方面的东西。但是,当我们身处在当下的时候,很难能够想清楚这种关系。
冯:我理解的艺术是人精神或者意识层面的形态,是表现人的一种思维想象和追求。即视觉的语言和媒介方式表达个人对人自身和世界的认知,包括对历史的记忆,对未来的想象等等的一种呈现。当然,我也承认你刚刚说的艺术的相对性,但也是不可或缺的,要不然怎么解释美学和美术史在人类历史中的作用与影响。
贾:“艺术”可能是一种对精神的认识,但是我觉得这个应该叫“艺术品”。艺术品实际上和艺术不是一个概念。
冯:但艺术品是艺术呈现出来的一种视觉方式。
贾:从我个人经验上讲,这里面多少有一点矛盾。我的理解是艺术的存在必然是要通过艺术品把它物质化,别人能够看得到。当然,有的时候精神在这里面也涵盖一种物质化,但通常在本质意义上讲,从艺术品我们反过来追溯艺术,艺术品没有办法给艺术做一个有效地存在证明。
冯:我插一句,那什么能够有效地证明?
贾:所以,这就是现代社会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就是说,现代科技工业,还有所谓的当代、现代文明走到今天,处处都走到一种存在主义式的矛盾处境里。实际上,很多人不愿意去考虑这样的问题。人的精神自然是指示行为最根本的一个东西,那么人今天的行为似乎要脱离一种精神的依存,总是要找到一种科学的佐证。现代人的做法就是不相信自己的精神,他要用科学来给自己做另一个证明。所以,人陷入到这个矛盾里面。
冯:我承认我们无时无刻存在于矛盾之中,但也许恰恰正是由于这种矛盾,所以才会不断地去探索和追问。作为艺术,实际上是表达你的认知、思考、判断与探索。否则的话,你怎样界定你现在从事的工作?
贾:现在的工作我难以界定,但是我可以描述一下我现在的工作。比如《我们来自世纪》这幅,我把作品画大,增加它里面的内容,有一些不确定性因素,一直在修改、修改,反复叠加、覆盖。我拍过一个纪录片,记录这个过程。实际上现在这个画面底下,还有无数层的画面。
冯:最后都不断地覆盖掉了?
贾:对,都覆盖掉了。事实上,我开始画的时候就没觉得我能够画的完,这个就是艺术和艺术品之间的一种关系。艺术要通过艺术品来显现,但大部分时间艺术品又没有办法给艺术存在做一个证据。这就是我们现在的那种处境,就像我自己感觉到的和我看到的一些艺术的状态。还有一些在墙上记录一些绘画的过程,尽可能不去触碰有一种结果性或者句号性的状态。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办法把握和解决那种所谓 “完成”的结果。
冯:噢,这个我理解。但是这个不断的记录过程,是不是你对艺术品本身具有一种质疑和挑战?
贾:也许。
冯:你觉得过程本身比所谓的完整与完成之后更重要?
贾:我觉得过程多少还是可以表达出我思维当中的一种状态。
冯:一种不确定的、不断变化的状态?
贾:是的。不断变化的理性,为之存在与运作。
冯:所以你不断地覆盖,并以没有逻辑关系的碎片、拼贴的形象和图式给予呈现。既有过去的记忆,也有现在的状态,还有未来的想象。看似写实,其实抽象,以具象来超越具象,以不确定性质疑确定性?
贾:我更多的不确定感是我现在一个比较真实的状态,我表现这种真实。我确定不了我做什么,但是我可以确定我不做什么。我原来学画画的时候,受过影响的那些具象画家,如弗洛伊德、刘小东等。这种类型的绘画其实一直影响着我用一种相对现实的手法去表达,一直到现在。刘小东曾经在我学习的时候,无数次震撼到我,他把一个当下的社会现实,社会人群心理表现的如此细腻,如此生动,如此的准确,入木三分的表达,长期以来一直都很影响我。但他们的表达形式是一种直观的、可观物体的操作手法。而我的像您刚刚讲的,我的作品可能太抽象了。对我来讲现实主义题材总是提不起兴趣,总是觉得这个感觉对我有一点窄。
冯:我觉得恰恰你是在反这种针对性特别强东西。但这种影响在你这里是如何转换成你的一种表现方式?我比较关注李大方的作品,曾给李大方写过一个文章,题目叫《阳光下的悬疑》,你们东北这一批人多多少少有一点相似,比如说画的很大,天宽地圆的这种感觉。有一些现实的元素,但实际上是有莫名其妙的“悬疑与矛盾”在里面。李大方应该你比较熟吧?
贾: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