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这些年来在绘画方面几乎看不到您的作品,而在言说方面您几乎穷尽了一切可说之说,有没有江郎才尽或是学养不够的担忧?
陈丹青:我几乎天天画画,但是不发表,不展览,不出画册。我辈出过名了,我还没学会自作多情,以为别人巴望看见我的画。平时自己画着高兴就好,偶尔和学生或年轻人参加一两个小展览,只是为了帮助未出道的艺术家,使开幕式稍微多几个人进来站一站,你们媒体势利,见我的名字,或许就肯写两句吧。
我又哪里“穷尽可一切可说之说”。近年我已几乎不在报上发表文章,几乎不接受视频采访,博客早停了三年,你应该知道,哪里有“一切可说之说”的妙事。当然,在我一面,我从未梦见自己是个“江郎”,您见我在哪篇文章里说过我是个“文化人”、是“知识分子”、是“艺术家”?
记者:您在《荒废集》里收进了《新京报》一篇讽刺你自我炒作赚得盆满钵溢的文章,您的回应似乎失去了一贯的风度,很生气。为什么特别在意这一点,是不是一种对自己艺术成就的不自信?您有没有危机感?
陈丹青:我竟有过“一贯的风度”吗?什么“风度”?您上网看看, 叫我闭嘴, 指我“作秀”、“装逼”、“炒作”、“话痨”、“浅薄”……多得是,回国十年,没有断过。《新京报》那封公开信是正式发表在纸媒上,编辑部的目的就是撩我生气,逼我回应,拿去填版面,我能不生气吗?我能扫人家的雅兴,不钻圈套,装做宽宏大度吗?
这和我的艺术或自信有什么关系?当然,我有危机感,譬如这篇访问如果不回复,您怎么想?您又怎么交差呢?
记者:从您的言论看,似乎对当下中国的凡此种种都不满意,这种否定与质疑的态度和思维方式是否有欠公允?
陈丹青:您对中国的大学教育很满意吗?您对城市建设中的野蛮拆迁很满意吗?您对目前的医疗系统很满意吗?假如您诚实地告诉我:是的,很满意!很开心!我立即向你低头认罪:我错了,我改,我脑子进水了,我对不起人民,我要重新做人,封我的嘴,然后向你们好好学习—这样行吗?
【编辑:李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