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自在边城——写给贵阳“城市零件”的兄弟姐妹们 2010-10-21 13:15:37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点击:
很难想象,贵阳,这座多山、幽僻的高原城市居然栖息着这么一拨人:质朴散淡、热情疯狂,好酒亦好客。蜗居当代文化边缘地带,老一辈曾亲自点燃上世纪七十年代早期前卫艺术的先锋旗帜……

很难想象,贵阳,这座多山、幽僻的高原城市居然栖息着这么一拨人:质朴散淡、热情疯狂,好酒亦好客。蜗居当代文化边缘地带,老一辈曾亲自点燃上世纪七十年代早期前卫艺术的先锋旗帜,并在八十年代掀起“贵州现象”这一令时人惊奇的现代人文景观,同时又与’85新潮美术颇有渊源,至今仍雄风不改、本色依旧。当年“愤青”后代,多秉承上一代性情,率性奔放,前辈身处逆境尚能闹腾得那么无所顾忌,如今,更没理由不继续下去!贵阳山高皇帝远,从来适合避世遁隐,偏偏孕育出一代又一代、一群又一群头上长角、难以训化的山野刁民。他们笃守文化自由、秉持个人信念,敢为天下之先。看来,这方水土确有异数之宿命。

上世纪’89之后,中国当代艺术创作纷纷从地上转入地下,贵阳先锋力量似乎也随之沉寂。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董克俊、蒲国昌、尹光中、曹琼德等人,始终坚持前卫艺术探索,他们与长期沉潜贵阳的诗人哑默、贵阳籍著名作曲家瞿小松、以及在中国文化界、宗教界颇有学术影响力的何光沪、朱正淋、周国平、刘索拉、唐亚平等人,长期保持互动与交往。近年来,曹琼德等人更是克服重重困难连续举办三届“贵阳双年展”,借体制之力行先锋之举,创全国美协之先河,使得贵阳先锋艺术脉络在新世纪得以绵延发展。2006年,在董重等人的积极发动下,成立“城市零件”艺术空间,终于让现代主义自由文化精神在贵阳有了新的落脚点。随着一个个新成员不断入驻、一场场展事活动连续举办、一幅幅作品不断亮相、一位位弟兄相继出山,“城市零件”艺术空间渐为人知。慢慢地,这片地气又滋生出一波新的民间先锋文化力量。从他们这几年持续不断的作为来看,颇有独立小分队的战略风范:进,则不断出击各中心城市,游历办展未曾间断;退,则偏安一隅,日复一日不停创作。身处当代艺术圈,他们自有出牌的方式和坚守的原则。

都说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但对中国,特别是对中国民众而言,却显得格外漫长。各种运动跌宕起伏,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从现代工业建设到都市化移民过程、从逐年提高的国民生产总值到各项基础保障制度的严重缺失,盛世华章与民生艰辛共同构成中国现阶段看似波澜壮阔、实则矛盾重重的历史画卷。几乎每个家庭都还残留着家国变迁的沉痛往事,几乎每代人都有上下两代难以忘怀的集体记忆,几乎每个个体都有着迥异的成长经历与生命体验。每隔5至10年,这个国家都会奏响以意识形态为主导的强劲主旋律,并由此衍生出急速变化的社会文化景观、政治经济环境、以及错综复杂的生存现实。由此带来的种种问题,撞击着“城市零件”每一位成员的创作思维。

他们年龄相距近四十年,逆境时共度难关、得意时互相提醒,平常一块喝酒、唱歌、猜拳、聊粉子,玩在一处,也闹在一起。当酒后迷离之际、当午夜梦回之时、当独处工作室听凭内心悸动的瞬间,不同的历史记忆、经历挫折、困顿迷茫、气质禀赋、执拗与激情,自然而然构成各自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在以“主体性”为美学基础的现代艺术创作中,体验的独特与独特的体验则显得尤为重要。这是“城市零件”成员创作面貌各不相同的重要原因,也是“城市零件”成员创作与其它地域艺术家不同之处。当然,客观而言,其危险性在于:一是地域文化将造成创作心理的同构性;二是聚众而居的创作氛围容易形成视觉体验的共犯性。但相对今天全球化语境而言,捍卫地域文化的差异性,则是在守护多元文化价值及其相应的多元生活方式赖以生存的土壤,更是保持个体差异性及文化自觉性之关键所在。“城市零件”17位男女老少,正是在这样的历史上下文情境中进行不断思索与独立创作。

陈启基是“城市零件”中年龄最大心态最年轻的老小伙子,1946年生人,个子不高头发挺长,酷爱摄影,大家都亲热地喊他“幺哥”(“幺”即小)。“幺哥”早年家道艰辛,经历丰富不无坎坷,这在他的著述《我的石阡》一书中有所提及。上世纪’85年前后,董克俊先生主持贵阳美协期间,曾有计划地支持田世信、刘雍、王平、尹光中、曹琼德等人进京办展,眼看就要排到“幺哥”了,恰逢’89学潮,只得作罢!1990年—1993年,“幺哥”连同曹力、张志华等人进行为期三年的行为艺术创作,同一主题《人·生命·信仰》在不同的场景中持续实施,给我们留下了带有90年代初期人文主义理想的创作文献资料。2000年—2004年,“幺哥”花了四年时间进行《中国家庭》创作,作品涉及贵阳20多户家庭,时间跨度从清末民初直至今天。“幺哥”用图文并茂的方式,讲述每个家庭每代人每个成员在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生活经历与人生遭遇,让我们通过微观的个人历史阅读中国百年岁月的沧桑变化!近期,“幺哥”转向综合材料的研究与创作,然而,无论是用文字进行表述、还是通过行为、摄影、文献、综合材料等形式进行创作,“幺哥”关注的主题始终如一,即生命的流逝与流逝的生命。艺术家试图捕捉某种掠过时空的痕迹,用以透过历史,留住过往、从而洞穿生命的苦难。

去年11月,董重终于跨入不惑之年。他入道早,年纪不大,资历颇深,自小得家学之便,耳濡目染贵阳近三十几年来可圈可点的先锋文化事件。上世纪90年代,董重就进入当代艺术圈,近年来,不仅积极动员贵阳青年艺术家集体发力,并在创作上具有独到的见解与判断。难能可贵的是,自去年底至今,其绘画语言又发生了一次蜕变。艺术家有意越过地域文化、民间版画等既定的形态拘囿,把触角深入到中国文脉发生的原点,探源民族文化深处与当代精神彼此沟通的异质性。一方面,臆造似是而非的物象形态,消解其能指性,突破文明进程对想象力的束缚;另一方面,以笔墨书写方式,皴擦勾勒,抹平内在构成的明确性,远离油画表达的惯性技巧。可以看出,如何真正颠覆既定的西方话语表达方式,并回到中国传统文化中,探寻值得借鉴的思维与表现技巧,已成为董重今后不可回避的研究课题。

夏炎执教于贵州师范大学,“城市零件”源源不断的年轻生力军多源于此。夏炎清秀温善,有酒胆无酒量,性喜绿色,衣着如此,画面亦然。如果说,前一阶段作品多表现贵州宁静神秘的山野情趣,那么,近期作品则把与个人成长相关的历史记忆镶嵌其中,一幅幅画面,就像正在播放的无声电影。作品令观者常感恍惚:到底是站在画面之外看画中的场景,还是置身画中场景看画外的自己。关于光阴的故事,一代人有一代人难以磨灭的记忆,夏炎讲述的是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悠远的乡村童年,充满缅怀、青涩却不无诗意。

谷旭,性格内向言语不多,酒后常有经典语录流传,此君有着浓厚的“花溪”情节,几乎每个阶段每张作品都水波荡漾,岸上风景需在绰绰倒影中方可赏阅。他的花溪不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般灿烂明媚,而像笼罩在一层隐晦柔美,淡淡弥散的氤氲中。长期以来,谷旭就像蛰伏在花溪岸边或潜在花溪水中的偷窥者,用水色润泽的笔触,描绘种种似是而非的隐秘:或关乎暧昧、两性相交隐隐约约;或涉及裸露的身体,水中嬉戏无拘无束;或有关自然生灵,穿越丛林不急不缓;亦或仅是暮色苍茫中的溪水绿草,幽深而不无惆怅。谷旭是一位地地道道守候在花溪畔的自由狩猎者,只要他愿意,总能让地域风情与其特有的观察方式融为一体。谷旭与熊鹤结缘于“城市零件”,从画面可见这对欢喜冤家性情互补,较谷旭的细腻抒情,熊鹤的画风则要泼辣得多,就像贵阳的酸辣汤,劲道够狠运笔够猛,与日常化的女性题材在反差中形成某种协调。很难想象,这些铿锵有力的锅碗瓢盆协奏曲,乃是出自一位芊芊弱质的女子之手。

李剑锋是一位“老零件”了,手头功夫不错运气也还好,是“城市零件”成员中最早进京的北漂份子。近期作品剑锋愈发随心所欲,毫不相干的场景、人物及道具填满画面空间,令人眼花缭乱。如果说,前期作品观者还能找到些许通往李氏“荒诞剧”的线索,那么,面对李氏“荒诞剧”的升级版,我们要如何才能打开这扇芝麻大门,观看喧哗无章的当代版人间闹剧呢?

石罴长期沉迷于对贵阳老房老街的描述中,几乎无法自拔。这种情结与前现代景观无缘,并非历史烟云中的深宅大院,或农耕社会中的田园风光。恰恰相反,他钟情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或90年代遗留下来的形式单一的方盒子楼,或破旧的筒子楼,甚至是那些凌乱不堪、破败丑陋、藏污纳垢,从事种种营生的老砖房。一栋栋密密匝匝的老房,一条条幕色中野猫乱串的窄街小巷,一扇扇门窗中透出的莫名气息,压抑逼仄、杂乱无序。这种情景这样的夜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石罴用笔触撕开一块幕布,从中可以看到中国底层社会最为真实的生活写照。

龚雷与王荣植,这两位小兄弟是“城市零件”中的耍宝级人物,他们就像两只处于青春期的小豹子,腼腆中潜伏着无穷的活力,鬼灵精怪,欲望勃发。龚雷年龄略长,总是笑呵呵地露出可爱的小龅牙。很难想象,有着如此阳光笑容的龚雷却对生命与苦难有着深刻的理解。近期作品,延续表现主义及超现实主义倾向,单纯凝重,充满冷峻的表现性为其主要特征。画面人物形象凝滞、忧郁而又惊惧,若隐若现,似幽灵般彷徨不定。画面或炙热,或阴霾;或刚毅、或柔情;或焦灼、或弥散,实体渐次消退,生命渐趋枯竭,而内心的痛楚才刚刚萌发。龚雷诘问、触动的乃是生命最不愿面对与承受的沉重。值得肯定的是,龚雷的作品以其感性表达而具有理性批判的意义。

记得几年前,王荣植在重庆锦瑟画廊举办个展,参展的一批作品多有“猫”形显现。近期作品,其画面人物的“猫”性特征依然可辨。这个符号对王荣植来讲,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而为,到底有何隐喻?是独特的生命体验还是潜意识的自然流露,我们不得而知。但就近期画面语言来看,那些怀抱树枝、神情怪异、动作暧昧、性征突出却男女莫辨的一组介乎人与动物之间的生灵走入观者视野,我们不禁要问王荣植,是他被想象中的“猫猫”异化了,还是世间万物被他异化为想象中“猫猫”?而构成这种异化的精神出发点又是什么?他的独特的视觉经验又从何而来呢?

杨武铭的画面总在上演属于个人呓语的独幕剧。虚幻邈远的天空,纯净得令人窒息。一个人、一堵墙、几只或端坐、或在衰墙后窥望、或顶开井盖费力爬出的小狗、一张铺着白布的桌面空无一物,桌子两边人物与小狗彼此对视,互不相干。杨武铭不厌其烦编排着一出出荒诞的对话场景,总是遭遇观众缺失、身份不等的尴尬处境。李治把我们的视野拉回室内空间,观其画面犹如一张张迂回环绕的迷宫。京剧偶人如一枚棋子,重复出现、错落有致伫立在呈几何构成的灰调背景中。这是一场男孩儿的智力游戏,自我布局、寻找突围。在虚拟现实中既有戏谑的快意,亦有不断找寻出口的矛盾与困惑。唐佩君干脆把自身幻化为卡通符号——可爱的“QQ”,置身于水深火热的虚拟战争中,忙得不亦乐乎。刻意营造出紧张的视觉效果,让人恍若身临其境,却不过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罢了。丁凯在作品中,就像驾驭一个单体细胞,让它不断裂变繁殖,并使得无机物与有机物之间产生异质同构的视错觉,以此挑战惯常的视觉经验与心理体验。石金玲画面多描绘内向空虚,青春年少却悲伤莫名的少女,这是处于精神亚健康状态的都市边缘族群,也是今天社会非常态现象中不可忽略的组成部分。熊康华的作品,因其造型与色彩,让人联想到非洲原始部落中的木雕或壁画,人类童年记忆中的一幕,总让人体验到扑面而来的血腥与残酷。吴棕华是目前唯一从外地落草“城市零件”的年轻人。“城市零件”原来还有两位成员:王静和周辉。现在王静已回到连云港,周辉也离开此处。继她们之后,又加盟了一位女性:张若云。画如其人,张若云的作品充满地域色彩,平涂重彩,童真未泯,远离学院规范,无羁的想象构成一幅幅点线自由穿插的画面,这是质朴的民间艺术语言的表达方式。

不久,贵阳“城市零件”即将更名为“ K11贵阳艺术村 城市零件工作室”。今年8月,城市零件全体艺术家进驻位于贵阳市金阳新区的K11艺术村。10月份,即将举办“补一刀”K11贵阳艺术村 城市零件工作室开幕展。遵董重之托,让笔者为此展写篇文章,我欣然应允,只是一拖再拖终成此文,仅以此献给我那远在贵阳的兄弟姐妹们!

 

郑娜

写于温哥华

2010年9月29日

 


【编辑:si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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