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近年画作
我是矛盾的个体
记者:回国已十年,你最大的变化是什么?画画和写作分别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陈丹青:我是矛盾的个体,又画画,又写作,变成两个人在做两件事情,而这两件事情是不一样的。写作是我的公共关系,让我跟家门以外的人发生关系,似乎迎向公众,并被赋予暧昧的责任。可画画越来越变成一件隐私的事情,我也没有画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是一些裸体、一本书。但是画画会平衡我在公共事务中随时可能出现的情绪,我引用赛亚·柏林的那句话,“不要有太多的热忱”。当进入公共事务时,很多时候你会上当,因为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也不像媒体所夸张的那样,什么公共知识分子,什么社会影响力,偶尔有像我这样的傻子出来说几句真话大家就很愿意听,这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情。而能够提醒我别那么傻的就是画画,画画变成很真实、直观的一件事情,会让我静下来回到原来的角色,原来享受的过程,也让我在无私与自私之间总算有了平衡。现在这些画挂起来了,我发现自己从未度过这般歧异而分裂的十年。
记者:你曾说自己没有当年的激情和敏感,你现在面对画作时是怎样的心态?
陈丹青:我的敏感一直都在,激情也不能说没有,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年轻因为无知无畏,所以画画的时候大胆自信。后来到了美国,去西方东看西看,眼界开了,当然比年轻时候成熟多了。但坏处就是胆子小了,没那么自信了,一画画就疑惑自己画的是什么东西,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东西,所以这是一个坏事。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但叫我退回到小时候的无知又不可能了,所以这是一个矛盾。
记者:现在你画画的频率是怎样的?
陈丹青:在刚回国的几年,我最长半年都没碰过画笔,颜料全都干掉。那是因为生活一下子变了,我在纽约很规律,除了星期天,天天画画,到了清华以后,要招生、上课,跟学校、媒体打交道,索性就不画了,给自己放长假。2005、2006年开始,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开始抢时间偷偷画,这两年就画得更多了一点。我很感谢中国油画院给我空间,这些同学给我做模特,所以在我这本书(近年的画作已经集结成画册即将出版发行)的第一页,就是感谢这十年为我枯坐的模特,尤其是裸体模特,模特对我是衣食父母。
记者:在选择模特时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陈丹青:现在画里的这些模特,有学校厨师的妻子,有司机夫妇,更多的是画院的学生。我现在选择模特的标准很宽泛,只要生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