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有当代艺术吗?”“没有!”“西安没有当代艺术吗?”“有!”外地人和西安人常常有上述问答。这使我想起一位上海司机的发问:“陕西都是沙漠,有树吗?”当我回答陕西是中国的水果大省时,他边笑边摇头,其反应如同没到过中国的美国佬听说中国村姑的裆内穿着美式丁字裤一样。对于上海人在内的无数中国人,西安实在是个可有可无的废都。
西安在地理和文化上是上海的反义词:一东一西,一洋一土,一个当代一个传统。外地人对当今西安的了解,往往来自贾平凹的《废都》和陈忠实的《白鹿原》,来自张艺谋的乡土电影和赵季平的西部乐曲,西安于是充当着质朴、苍凉、落后以致委琐的大本营。在外地人的想象中,西安就是千篇一律的仿古建筑内外走动着一群群当代兵马俑的地方。
西安地处八百里秦川的中部,古代名叫长安,取长治久安之意。八百里秦川东至西岳华山,西望西镇吴山,北靠黄土高原,南抵横亘数百里的终南山。这片旱涝保收的风水宝地,曾统治大中国八百年。西安文人有了这个底气,往往连北京都不在话下。西安的美术圈也自成系统,不大羡慕外地的活动,这一点倒同上海特别的相像,只是性质相反而已。20世纪西安的美术传统可分为四片,即延安的战时美术,文革期间以创作集体“秦文美”为共名的时事美术,以石鲁、赵望云为代表的“长安画派”和以刘文西为首的“黄土画派”。在这四大高地的缝隙中,当代艺术如同幽灵鬼影般时隐时现。尽管西安当代艺术不如京、沪、杭、渝活跃,但如果作一个全面的介绍,一千个版面也不嫌多。
四股力量的背后,有着牢不可破的中国传统,那是旧式文人终身走不出的领域。西安人的脚下,处处都是祖宗的遗迹。20世纪以来,仅被盗掘的帝王和士大夫的墓葬就有20万座。不要以为古人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行尸走肉,他们中的精英比当今众多自以为是的二三流人物要高明许多;当时艺坛内外的怪杰,也比众多当代艺术家要杰出。今人标榜的某些“实验水墨”样式,按《历代名画记》记载,活动在长安的王墨、张璪们早已玩过。今人追随的西式装置艺术,大都谈不上杰出。《纪闻》记载唐代装置,能活动、能操控并自行运转。今人热衷的裸体行为,在西汉后宫曾堂而皇之地由皇帝带头举行,场所据《拾遗记》记载叫裸游馆。今人从事的影视艺术,按《汉武故事》的记载,鼻祖出自长安皇宫并被西方学者认可。今人从事的行为艺术表演,按《太平广记》记载也不乏其例,唐朝同昌公主曾在她的府第用巨幅绢画铺地并在上面载歌载舞,地点就在当今西安美院的教学楼边。
传统过于深厚的地方包袱太重,很难变革。西安如此,上海也不例外。上海一百多年的西化历史,要掉转头来从事中式或非中非西的艺术,就很不容易;同样,西安传统形成的惯性,要想掉转头来学上海,也无比的困难。不过,当中式当代艺术被中国美术界开始关注的今天,西安美术界却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们不必掉头而只需要改头换面朝前走,即可能出现新意。中国当代艺术在西安已经有了一些苗头,在短期的未来可能会有突出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