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渠晨明塑造的毛泽东并不是闭门造车,而是有着真实的照片作为依据,然而,在一种批评标准面前,只要是背离了人们习惯的设定和期待,无论怎样,都是要受到指责的。事实上,渠晨明的“毛泽东”与当时绘画界的政治波普还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是渠晨明大胆地尝试以自己的方式,回答一个人们有意无意在回避的问题,这一点是非常有意义的,特别在素来缺少争论,缺少争鸣的雕塑界,这种意义尤其明显。
在当代具象的实践中,李象群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纵观李象群的雕塑创作,基本上是在坚持具象的语言。
李象群曾以其表现西藏民族生活的一组作品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向十分关注藏民生活,从大学开始,直到研究生毕业以后,他始终对藏民的精神世界予以极大的关注,他反映藏民生活的作品有《藏女》、《春天的微笑》、《在须弥山下》、《遮掩的一部分》等等。值得注意的是,他比较注意藏民的精神信仰的问题,反映他们的宗教生活,在艺术表现上,也不同于过去对少数民族生活牧歌式的描写,他在刻画人物的时候,有时甚至虚掉五官的细致刻画,为的是让自己对藏民精神世界的那种感受得以更好的凸现,他的作品具有较强的精神性以及宗教般的震撼力。
李象群还有一些表现体育运动的作品《永恒的运转》、《接力》等,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在名人塑像方面,他为上海多伦路文化名人系列雕塑所创造的《茅盾》,采用了写意的方式,寥寥几个块面,挥洒自如,就将一个潇洒的左翼作家的形象刻画了出来。
他的《红星照耀中国》,刻画的是长征结束,刚到延安的毛泽东。这本有斯诺的照片作为依据,但李象群在刻画过程中,充分发挥了雕塑塑造的特长,对毛泽东做了亲切、自然、人性化的解读,使这座雕塑具有很强的感染力。
2007年,著名作家王小波的裸体塑像,在雕塑界也引起了广泛的争论。
王小波以他深刻的思想,犀利的文风赢得了当代中国人的喜爱,如何表现王小波?这个问题因为一位年轻学子的尝试而引发争议。
2006年,广州美院在校学生郑敏为了纪念王小波逝世十周年,创作了一尊等大的王小波裸体像。当这尊雕塑应邀准备参加上海雕塑艺术中心的大展时,作品照片在网上披露,引来了一场轩然大波。
许多网友接受不了这尊雕塑,王小波的家人也接受不了这尊雕塑。一位受人尊敬的作家,一旦以裸体示人,让他的粉丝和家人无法理解。
王小波塑像可以引发我们的多方面的思考,因为它涉及到中国当代雕塑的许多问题。裸像的问题在中国常常是一个社会学的问题。 应该说中国社会基本上已经接受了《掷铁饼者》,接受了《大卫》,也接受了《思想者》,为什么不能接受一个没有穿衣服的王小波呢?
也就是说,国外的名人不穿衣服可以接受,中国的名人不穿衣服可能就让人接受不了。看来,身体的问题,仍然是许多中国人心里的一个坎。我们可以用民族性,用国情,用传统道德来解释这个心结,但是这种双重的解释标准说明了什么?
中国雕塑有趣的地方在于,放眼望去,五花八门,新旧陈杂,应有尽有。有些人认为具象的人体塑造早就过时了,早就不屑一顾了;可有些人,仍然还在为一个自己敬重的人能否裸体而苦恼万分,忧心这种塑像是否会玷污心中的圣洁。
其实,在这个问题的背后,仍然是对人的理解,对人性的理解,对人的全面性和丰富性的理解。网上那些王小波的粉丝对塑像讨伐的声音,其实也是向雕塑在提问,我们已经后现代了吗?或者换成另一个问题,我们离现代还有多远?我们离启蒙还有多远?而王小波为理性、启蒙所付出的心血是否白费?王小波思想的精髓是否真正能为这些粉丝所理解?
应该说,青年学生郑敏用自己的作品,回应了具象和当代性的结合问题,在探讨具象雕塑在当代文化中的可能性中,这件作品正好说明具象的学术意义一点都没有被消解。
《王小波》塑像是一个成功的个案。与古典雕塑《大卫》相比,它们都是裸露的男人体,但它们一眼望去,可以看出一个是古典的,一个是当代的;当然,这里所说的当代肯定不是时间意义上的当代。
《王小波》是个性化的,他的表情,他的身体所透露出来的痛切、无奈、甚至绝望,体现了他对当代社会的观照。如果《大卫》是理想的、崇高的,《王小波》则是当下性的,感觉性的;王小波塑像所具有的身体性的力量,与他忧愤深广的思想结合得天衣无缝;他具有强烈视觉冲击力的身体,直逼我们生存的现实,让我们惊疎不安......。《王小波》的当代性,在于它直逼当代思想的前沿问题;它让雕塑真正具有思想,而不是为具象而具象,为雕塑而雕塑。
这件作品还可以給我们启发的是,时常可以听到有些人为具象雕塑叹息,为具象雕塑忧虑,其实,具像的当代可能性离我们并不远!
如果说,王小波作为一个思想界的名人,对他的塑像是关于语言方式的争论,那么,2006年所发生的另一场著名的争论则是关于塑像资格的争论。大众文化的“英雄”,能否获得自己在雕塑上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