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贾方舟

　　艺术是痴迷者的事业。一个人一旦对艺术处于迷狂状态，必将终身相许。如果是业外人士，他将会突然改道，归属到艺术中来。这种唐突之举，如鬼使神差，可以没有任何理由，也顾不得别人说三道四。历史上这种先例屡见不鲜，最著名的莫过于高更，他突然放弃一份收入颇丰的证券经纪人的工作离家出走，亲友们一致断定他是和某个女人私奔，岂不知他是爱上了艺术。

　　黄腾辉在本质上和高更没有什么差异，他的气质、他的品位都是一个艺术家。所不同的是，他比高更理性，他把回归艺术的路分两步来走：一步是通过玫瑰园接近艺术，另一步是通过绘画走进艺术。如日中天的黄腾辉激流勇退，先从他和朋友们一同开创的辉煌业绩中撤出来，按照自己的心愿开了一间小小的咖啡屋。当他以「古典玫瑰园」为它命名时候，他的心中已经形成了一幅浪漫的艺术蓝图。

　　然而，当这间小小的咖啡屋又发展成一个闻名遐尔的英式下午茶连锁店的时候，他又突然去画画了，并且画得如醉如狂。

　　他的这些举动是那么唐突，但又是那么符合他的性格逻辑，那么顺理成章。

　　当他在不长时间内画出大量以玫瑰为主题的作品时，他的古典玫瑰园彷佛就是他事先为自己造好的一座美术馆。

　　我不曾有机会领略古典玫瑰园的浪漫与优雅，但我能想见它那维多利亚式的古典气息，那是一种怎样悠闲的生活情调：静静地坐在那里喝下午茶、听莫扎特的小夜曲，欣赏墙上的《浪漫玫瑰情》，品味手中精美的瓷器……那现时的温馨，往日的美好，定然会不期然涌上心头。

　　黄腾辉完全是以一种艺术的方式构想和创立他的「古典玫瑰园」。他不只是在为人们提供一个喝茶的地方，更是在创造一种高雅的文化氛围，提升一种精致的生活品位。

　　古典玫瑰园，英式下午茶，虽然已经很能让人品味到传统文化的魅力，但他的浪漫情怀并未因此而了断。经营玫瑰园毕竟是一种功利的商业行为，离非功利的艺术毕竟还很远。于是，他决定直接进入一种艺术状态——他开始画画了。

　　他没有学过画，临时请了老师来教。不可思议的是他很快入道，几乎是无师自通，好像绘画对他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他的画充满了表现的欲望：随意而狂放的笔触，单纯而强烈的色彩。从一开始就完全是一派野兽主义作风。加以「玫瑰」这一主题，更使他的作品充盈着四溢的浪漫激情。

　　上个世纪初，以马蒂斯、德朗、东根为首的一帮志趣相投的画家共同创立了野兽派。这一以使用纯色为特征的表现主义风格很快波及到欧洲以外的地区和国家，并通过日本也传到中国。世纪之初到日本留学的中国画家陈抱一，之后的关紫兰，还有台湾的一些画家如廖继春等，所学的都是野兽派。在西方现代各流派中，野兽派在日本的影响最大，波及的时间也最长，先后形成三次热潮。其中最具代表性也最有成就的梅原龙三郎正是黄腾辉所喜爱的一位画家。梅原龙三郎曾经到中国写生并画过不少有玫瑰花的静物。中国留日的第一代油画家就曾受到他的影响。从画法上看，可以说，黄腾辉是直接承继了从马蒂斯到梅原龙三郎再到廖继春这一流脉的画风。所不同的是，黄腾辉的作品大多是以玫瑰为主题。玫瑰既成为他创造优雅的生活情调、又成为他创造浪漫艺术的理想媒介。他从收藏玫瑰到以玫瑰作品牌，再到画玫瑰，可见他对玫瑰的执着。甚至可以说，他对玫瑰的钟情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人格象征。

　　黄腾辉，这位玫瑰园里的「行吟诗人」，不仅用他的智慧和双手营造了一个品茶休闲的「古典玫瑰园」，他还在画布上创造了另一个神秘浪漫的「现代玫瑰园」。当你细细品味他的作品时，你会由衷地感到，那是一个更诱人、更令人神往的「去处」。如果说备有英式下午茶的「玫瑰园」可以使你的心绪得到片刻的松弛与宁静，那么，在这个艺术玫瑰园中，你所获得的则是一种新的生命激情，对爱情的向往，对生活的憧憬，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渴望。

　　黄腾辉前后加起来也只有四年的画史，但他的作品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堪称是一个奇迹。一个拥有四十多家英国茶连锁店而获颁「杰出企业家」殊荣的创业者，居然在艺术上能有这样的成绩，如何能不让职业画家为之汗颜。如我开始所说，艺术是痴迷者的事业。一个人一旦爱上了艺术，那种迷狂状态是不可思议的，而发生奇迹则是必然的。

　　贾方舟

　　1940年生，中国当代著名艺术评论家及国家级美术馆策展人,

　　主要从事美术理论研究与批评，

　　已出版的文集有：《走向现代》、《多元与选择》，另有专著《吴冠中》。

　　评论文章为佳得及苏富比重要拍卖评论所引用。

【编辑：马海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