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金城记
1980年,刘小东考上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因画画在故乡小镇受尽赞美的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土:城市的同学“酷酷的,比较洋气,讲究留长发。说话开玩笑,不爱认真交流,不爱答理别人”,开口塞尚,闭口个性,“我只会画点水彩画,根本不知道‘个性’这个词。”
同学中厉害的能读英文原作,看国外杂志,知道艺术界在发生什么事情,而他,只会画出一个洗衣板的质感,或者一个茄子的蔫儿劲。17岁的心高气傲的少年较上了劲,穿奇装异服,留长发,“小孩子嘛,时不时髦,画得好不好,品位怎么样,都要较劲。”30年后,刘小东笑着调侃。
课上多是写实训练,学院教育注重稳扎稳打的功夫,课后则把该玩的各种主义自己都玩了一遍:迷恋过抽象艺术,尝试过纯粹的形式探索,搞过行为艺术,在身上涂了墨汁印在画布上。他的先锋实验在1983年即开始,早于众声喧哗的八五美术风潮。他表示自己对八五并不关心,“附中的学生特别骄傲,连美院都看不上,更不要说美院外面了。”
附中毕业,刘小东考进了美院,“就像在自己家院里一样,可能其他学校的孩子很紧张,但我们在现场发挥,非常狂妄”,他描述当年考试的轻而易举。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院长、艺术评论家尹吉男回忆当时美院难考:“我记得以前一年只招四个本科生,比博士生还少,那四个一看就是全国最棒的学生。现在有一些已经成功的画家,回忆说当年不敢考美院,其实不是说他考试没考过,而是真的不敢考,没有这个胆量。”
当时刘小东给打架入狱的朋友树军写信,树军回忆,因为信封上印着“中央美院”字样,狱警都对他另眼相看。
但他仍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如果课上画写实,那课下就会画很狂野的东西来弥补内心的欲望。但狂野的画多了又会觉得不自然,太夸张,课上又变得压抑了。一夸张就做作,一收敛就矫情,就这样反复循环。”
他的迷惑持续到大学毕业,毕业设计完成,他闲下来写生:当时的女友现在的妻子喻红和一个朋友站在打开的窗前。如果按照原来的构想,重点是两个人,背景可以简化,画出光线感觉就可以。但那天刘小东不停看窗外,把人物与室外风景都画得很清楚:他突然发现,绘画并不需要一个中心点,可以乱叙事,看似不搭的人物与背景会自动发生交流。“事物是有意义的,你把它们认真画出来后,别人就会产生联想。这种联想是很有意思的。”
他带着这一发现毕了业,留在美院附中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