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络
“艺术就是关于想象力,想象力不是胡思乱想,你要试着跟什么东西去对话,首先有没有方法,然后除了这个方法,有没有更好的方法。”陈界仁说。对话中,他语汇里诸如“资产阶级”、“劳工”和“帝国主义”这样的词语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在时间和空间上,这些词语都和当下语境显得陌生。但在陈界仁的艺术经验里,它们是自己社会脉络的一部分。对他而言,他的艺术课题首先是:我们是在什么样的社会脉络中?
1960年出生,长在“眷村”,从高职美工科毕业后,他就不想念书了,因为觉得美术学院教的那些东西既没有传统,也跟现实无关。他进到一家加工厂打工,也用行为艺术的方式直接去碰撞当时台湾的戒严体制。对于那个时期也尝试过的装置、实验电影作品,他现在评价为没什么意义,因为那些是没有从自己社会脉络出发的实验。
1996年,他借朋友电脑完成影像作品《魂魄动乱》,重绘改写了一张南京大屠杀的历史照片,思考施暴者和被施暴者的转换关系。而创作这个系列的最初动因,他说可以追溯到自己小学时期观看历史图片展时留下的那些残酷的黑白影像记忆。两年后,这件作品帮他打开了通往国际双年展之门。对于陈界仁,一辈子在加工厂打工的大姐和他自己当年在工厂每天拧螺丝的经历,让他对台湾作为“世界加工厂”的历史不能无视和遗忘。2003年,他创作了录像作品《加工厂》,探讨全球化潮流下产业大量外移后,在地失业劳工的现实景况,并借由“占据”还是属于资方工厂的拍摄行动,将厂房转换成为一个无法被“抹除”的批判场域。
有人问他,为什么你影片里的这些人不讲话,难道一定要你来给他们代言?陈界仁说,其实没有人需要代言,这么说是小看那些参加排演的劳工了。2006年他拍《路径图》,邀请高雄港码头工人进行一场象征性的罢工。有一个参加排演的工人,小学毕业就开始当码头工人,边工边读,一直读到硕士。“他是知识分子啊,我才高职毕业。这些工人能动性很强,有的还拍纪录片,做行为艺术,不要因为他们的职业就想到他们没有能动性。政治议题谁都可以谈,社会学者可能用文字和语言谈得更清楚,我选择的方式是情感。我们之所以会忘记,是因为情感被切断,所以我关注的是怎么把情感重新联系起来。”陈界仁说。
陈界仁喜欢这句话:如果要谈论一个地方,要么居住不超过10天,要么超过10年。不超过10天,会有陌生人看东西的特殊的经验,住10年又是另外一种视角。有人问他会不会来大陆拍片,他说还没想清楚,因为要考虑是不是住10年。对他来说,题材并不是问题,他说:“我也可以谈大陆的‘农民工’,资料一大堆,不难啊,问题在于我情感的所在在哪里,我还不知道。走走看看,慢慢有一天情感的位置到了,催使你去做了,创作的能量或者动力才是对的。我的方式就是这样,我选择一切都很慢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