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
年轻的时候,郭海平也“疯”过。他从来都是任性的人,后来是“花了很大力气才把自己控制下来的”。
20岁之前,郭海平自诩过着“没魂”的生活。他不爱读书,早早辍学,在塑料厂当印刷工,每天只觉得胸口憋闷、空虚、暴躁,无聊到恨不得去坐牢。有一天,他碰到了一群人,“画画的,每个人都特别朝气,特别有事做”。他毫不犹豫地被吸引,继而沉迷。“很快连班都不想上了,每天只想做画画一件事。晚上装睡,把窗户糊起来挡住光连夜画画。”
21岁,郭海平出走过一次,目的地是香港—邓丽君歌中柔情万千的自由世界。他在江门的海边等着气垫船,打算随便爬上一只冲到对岸澳门的海滩上。所幸没等到,“否则必死无疑”。
邻居跟他父亲说:你儿子疯了。
但他父亲的儿子确实疯了,不是郭海平,是郭海平的大哥郭恩平。他优秀的大哥,一心想参军,因为父亲是右派而不得。郭恩平开始狂热地读《毛选》,逢人就喊“毛主席讲得太好了”。家里来了公安,来了医生,大哥被带走了,诊断为精神分裂症阳性。
十岁的郭海平目睹了父母从此是怎么小心翼翼地做人,又是怎样在医生的嘱咐下严格命令哥哥服药。四十年,他曾经高大的哥哥整个人萎缩了一半,如今走不了几米路就满身大汗。
或许真的有疯狂的基因这回事。画画之余,曾对读书厌恶至极的郭海平开始疯狂地读书,看得最多的是艺术家传记,梵高的《渴望生活》、《亲爱的提奥》,罗曼·罗兰写的贝多芬、米开朗琪罗,直至尼采、伍尔夫。精神疾病与艺术创作之间纠缠相依的关系一直吸引他,令郭海平相信,在“疯狂”和“天才”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神秘联系。
“在我的经验中,只有那些极富智慧、对事物极为敏感,不甘平庸、愿意在自己精神世界中沉醉和冒险的人,才最容易与现实发生冲突,并在精神上留下障碍。”
不满足于艺术史里流于浅表的解读,郭海平开始钻研心理学,从朱光潜的《悲剧心理学》读到福柯、拉康,逐渐自我更新了对疾病尤其是精神疾病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