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1973年,我再论他的艺术:“蟠蜿回旋在他的画中的,是一股生生不息循环不已虚而不屈动而愈出的活力。就是那股无穷无尽无始无终的生命恒在吸引我们。这种活泼而又自然的律动感,盘旋在他的画面,像蛟龙,也像云烟,像山势起伏,也像水波荡漾;他的画面像是自给自足,又像是不够完整,因为那律动感似乎永无止境,要求破框而去。刘国松的律动感很富于戏剧性,因为在他的画面演出的,是‘变’的本质。”⑤
我说这话的时候,正是他太空时期的尾声。又是二十年过去了,衡之以他“后太空时期”的发展,前引的两段话,仍然是我对他一生艺术的断语。这二十年来,他加强了用色,减少了留白,放松了律动,变化了肌理,但是在可观的余势与翻新之中,他的本质未变。《四序山水图卷》以手卷的形式,为自己的山程水旅作横的集锦。《源》则双立轴的格局,为自己的来源出路作纵的荟萃。二画皆有丰年祭的意味。但创作时间介于两者之间的《香港海景长卷》,却拘于形而下的地理限制,已经险蹈他自己一向引以为戒的写实,仍失去他惯有的逍遥恣肆,比之前述之画不免逊色。我必须力劝画家,此路不可重蹈。因为刘国松卓然不群的艺术,是建立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上。他以众多的杰作一再证明,自己的胜境在于矛盾的统一,能将似与不似、动与静、变与常,熔于一炉。无可置疑,刘国松已经是20世纪后半期中国的一大画家,愿他长保这得来不易的平衡之境,莫以流俗的要求稍懈坚守的原则。
1992年7月于西子湾
附 注:
①刘国松著《我的思想历程》,台北市立美术馆《现代美术》,1990年3月号。
②刘国松登阿尔卑斯雪山的自述,亦见《我的思想历程》。他和杨世彭偕我登落矶雪山,见我的散文《丹佛城—新西域的阳关》,《焚鹤人》(1972年纯文学版)。
③太空人闯入了神的空间,算得上天使。
④见拙著《伟大的前夕》,《逍遥游》(1984年人间从书版)。
⑤见拙著《云开见月—初论刘国松的艺术》,《听听那冷雨》(1974年纯文学版)。
【编辑:汤志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