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里的方法是这样的:首先,他注意到塞尚的《松石图》中存在着一种明显的不一致、不协调,仿佛这幅画是两个人完成的。克拉里指出:
《松石图》给人这样一种感觉:塞尚仍然残留着对综合与结构的旧有模式的忠诚,在随后的数年里这一模式将被更加彻底地抛弃;即使这幅画的某些部分(特别是树叶与天空)显然与1901年前后的画作表现一致。不过,与将它贴上过渡作品的标签相比,更重要的是要将它的内在分裂理解为塞尚的一种独特尝试,即约束犹豫不定及其感知经验的异质倾向。[8]
这一点特别清楚地体现在画面的一个“带状结构”与其周围形象的格格不入上:
此画中一个重要的特征是我将要称之为对角线的“带状结构”的东西,从作品的左侧中间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右下角,再现了混乱的一堆岩石与砾石,饱含着紫色与肉色。在上下光线与树叶的嬉戏中,它像一块“空地”一样突出来,构成了一条富有立体感与坚实感的纽带,其中的岩石似乎富有重量感的三维特性。这是一个狭窄的区域,其中某些相对常见的立体塑造与短缩透视的手法似乎雕刻出错觉般的浮雕效果,与画面底部,还有松叶之幕,以及它们上方或“背后”的天空等等色块的、有震动效果的肌理所构成的更加二维的系统形成对比。[9]
于是,这成了克拉里需要加以探究的东西:是什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什么构成了《松石图》中这种明显的不连贯?克拉里认为,“部分是由于两种不同的关注模式在同时起作用的缘故。”具体地说是因为:
人们或许还能进一步将它刻画为一个相对聚焦与清晰的局部区域(从前面讨论过的视觉领域的“拓扑学”模式来看),从而与外围的不确定性形成了对比。不过,这个对象在此成像的聚焦区域,并不是同心的,而是贯穿于这一视觉领域的一个横断的带状结构,其内容与画面其余部位更加朦胧的地方相比,具有截然不同的质感的清晰性。似乎有一种集中注意力,与一种更为扩散的注意力,一起发挥作用,两者拥有同样的强度。[10]
为什么塞尚身上会同时具有两种不同的注意力?一种高度聚焦,而另一种高度扩散?正是在解释其可能的原因时,克拉里发动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整个生理学、心理学、神经学以及哲学的可怕的文献调研运动。只有通读全篇(78页),才能完全领会克拉里罕见的知识考古才能。这里,我主要选取与谢灵顿的神经生理学及早期电影相关的内容。
众所周知,谢灵顿的神经生理学理论,是对权威的生理学家巴甫洛夫条件反射说的一个替代理论。其核心论点是:人类的感知过程并不是一个被动地对外部刺激作出本能反射的过程,而是一个主动地对外部信息作出选择甚至实施改造的过程。在经过周密的论证后,克拉里得出了令人信服的阶段性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