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19世纪末,欧洲人已经对感知混乱有了强烈的体验,而电影则确认了这种体验是真的。对许多人而言,电影是他们真正的科技生活的飞地,他们像患了欣快症似地宣布一种新人类的到来;但对另一些人来说,电影则代表了不确定的未来,是人类越来越失去中心的象征。
由此带来了两种极大的可能性空间:一方面,是开启了生活、自由与创造的新的实验形式,塞尚的作品也参与其中;另一方面,也开启了操纵注意力的无数方法的日益精致化,修拉作品的各个面向早已暗示了这一点。前者指向自动行为(automatic behavior)的肯定模式(就像塞尚的“记录器”),其中,思想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句法的、感知的与概念工具的武器库的帮助下,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发挥作用。后者(从一开始就内在于电影之中)则是一种被动的自动性(passive automatism)的模式,其中,主体“被剥夺了他自己的思想,服从一种完全在视觉中或基本行为中发展起来的内在印象(从做梦者到梦游者,相反地都通过假设、暗示、幻觉、痴迷等等的中介)。”[17]
回到塞尚,克拉里指出,“塞尚的作品超前于第二种模式的具体现象,且是一个过渡性间隔,一个充满了各种可能性的摄政期的产物,它晚于来自17与18世纪知识的古典秩序的视觉的连根拔起,又早于发端于20世纪的机器视觉王朝的彻底重置。”[18]换句话说,塞尚《松石图》中的不一致与不连贯,来源于这样一个事实:塞尚正好处于一个过渡期,一方面,古典的感知模式及其再现方式仍然有些残留(这特别体现在《松石图》中的“带状结构”里),另一方面,以电影为代表的机器王朝对人类视觉的重新建构尚未彻底。正是这种尴尬,造就了塞尚,也造就了《松石图》。
注释:
[1] 见Jonathan Crary, Techniques of the Observer: On Vision and Modernity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MIT Press, 1999,“封底评论”。
[2] 此书中文版由沈语冰等译出,将作为“艺术理论与批评译丛”中的一种,由江苏美术出版社,于2011年出版。
[3] Jonathan Crary, Suspensions of Perception: Attention, Spectacle and Modern Culture, MIT Press, 2000, p.9.
[4] Ibid., p.1.
[5] Ibid., p.5.
[6] 美国著名艺术史家和艺术批评家迈克尔-弗雷德(Michael Fried)认为,格林伯格将自马奈以来的现代主义绘画的本质还原为“平面性”(flatness),参Michael Fried, Art and Objecthood,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8;并参我对弗雷德的评论,详见《格林伯格之后的艺术理论与批评》,《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0年第2期;《现代艺术理论与批评人物志之格林伯格》,《荣宝斋(当代艺术版)》,2010年第3期。
[8] Jonathan Crary, Suspensions of Perception, p.330.
[9] Ibid., p.330-331.
[10] Ibid., p.332.
[11] Ibid., p.340.
[12] Ibid., pp343-344.
[13] Ibid., p.344.
[15] Ibid., pp.345-347.
[16] Ibid., p.344.
[17] Ibid., p.358.
[18] Ibid.
(原载《美术研究》,201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