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曦云(《艺术时代》主编):我见过马永强在画《鸡冠花》之前的石版画,这些作品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其它作品追求空灵的感觉非常强,在《鸡冠花》里则偏向于生命的冲动。虽然《鸡冠花》是火红的颜色、扩张的构图,但他传达的还是一种很沉静、很内敛、很克制的情绪,并非我们常看到的很粗放野道的、高度本能化的宣泄。他的性格就是沉静内敛偏于理性的。
《飞沙》中用沙这个材料,肯定是有丰富的文化含义的,但他自己之所以选择沙,又与他个人在海滩的感受相联,有着巨大的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在其中凸显。从画面的效果来看,《飞沙》更加纯粹,更加平静。而且有运行的轨迹,让人联想到一种时间因素。还有空与实的对比,透露出比较空灵的、比较东方的意境。时间会赋予人一种所谓的理性,很深厚、很复杂的一种生命感受。当没到一定年龄时,某些东西是可望不可及的,而到了一定年龄的话,自然而然就会明白。当我们给他的这批作品赋予悲剧意识等过于沉重的词汇时,我个人感觉马永强自己也不愿意让他的作品在这个年龄段就与这么重的词相联系在一起,他画的是一个年轻人的一些生命感受。他在不断朝他所认为的高境界有所迈进。
朱青生(北京大学教授,书面发言):抽象绘画的最终意义在于这是人类第一个完全的造物。抽象绘画的出现是人为的脱离造物的功能和形态的第一存在。塞尚的现代艺术之父的身份、毕加索20世纪最大艺术家的地位主要原因在于他们的创造在人类发展史上的意义!这个发展在今天的中国当代艺术中,延伸为中国现代水墨和抽象绘画的一次会合,于是作为绘画的一个关键问题被我们一再地提示和追究,这就是“第三抽象”。
“第三抽象”是一种新的绘画方法。马永强的作品可以看作一种抽象绘画,也可以看作一种非抽象绘画。作为一种抽象绘画,就是说他的作品中所有的对象、画面的形象,都不是因为其表面和对象本身的活力和状态成其为观看的主体,而在于画者将其内在的精神、情绪、情欲投注到这个虚拟的对象中去,并且用颜色、形体、笔触,特别是空间中形成的透视关系,穿透一般性的文艺复兴式的真实空间,而进入了一种心理空间。这种心理空间是超视觉的,但却是借助视觉错觉引到一个纠结而奇异的状态,让观者随着这些形体的变动而产生心理上的兴奋和影响,从而获得对于作品的观看的意义。作为一种非抽象绘画,马永强的画面有一种质感,质感引起了理解上的限定性,也就是说他的那个似是而非的鸡冠花,既可以看成是一个花朵的生物性变态,也可以看成是由于人体肉身情欲而滋长出来的新型器官。
观看马永强的绘画,使得我们对“第三抽象”的边际显得更为确切和明晰。在一种画面上无论其中包含的内在的意味有多少,无论其表面的画面上有无一个具体的对象的形体,都不是我们用来说明“抽象”的理由。按照沃林格和格林伯格,可以得到相悖的论断。而“第三抽象”首先强调消除一切可以辨认的形象,同时也不使人造的形象演变成为形状和质感引起我们对于画面直接的感触和理解。只有当画面上的形体出现纯粹状态的时候,我们才能称之为第三抽象。
因此,我们在讨论“第三抽象”的时候就希望厘清第三抽象和非第三抽象的作品,而马永强的作品为我们提供了一次讨论这个问题的机会。至于是否抽象,完全不能用于判断作品的优劣,而能够带起问题,马永强的作品具有的重要作用已经很明显。
贾方舟(批评家、策展人):《鸡冠花》比《飞沙》在视觉上的冲击力更大、更强。这两部分在视觉上太不一样了,后一部分那么沉静、那么耐人寻味、那么能看进去;前一部分是张力、颜色、视觉的刺激更强。
两个部分的作品必须分开来说,因为它不能不分开,因为这两种作品呈现的是两种东西,所以我先谈《鸡冠花》,然后谈《飞沙》。很多女艺术家都表现过“花”这个题材,这是女艺术家更多表现的一个题材。在男艺术家里面,除了罗发辉,还有一个大家大概不太熟悉,叫姚永,他是最早的、在九十年代就画鸡冠花的,他是在油画界画鸡冠花站住脚的一个画家,但他那个完全是写实的,没有离开写实的基调。在女画家里边,有像蔡锦这样的艺术家,我感觉罗发辉的画,尽管后来从玫瑰花画到人了,但是他的主体思想是一贯的,那就是性意识,是贯穿在他的画里的。一个男画家对花感兴趣的时候,跟女画家是不一样的。女艺术家是把花当成自我表达的一种方式,她把它隐喻为艺术家自己,她是自我表现。男画家画花是站在客体的地位去欣赏花,他把花当成了一种欲望的对象,罗发辉是典型的,他完全是把花当成欲望的对象。他画的玫瑰,特别是玫瑰花心,他画成了一个黑洞,这就是男性艺术,非常明确的一种男性意识。
盛葳谈到马永强这部分作品时,用了两个词,就是“张扬”与“隐忍”,这实际上是一个矛盾的东西,但我觉得马永强确实把这两个很根本的东西抓住了。他的本性上不是一个张扬的艺术家,他张扬不了,但他想张扬。这个作品里面可以看到他张扬的那一部分,但是他又在控制自己,向后拉自己。
再谈《飞沙》系列,如果从艺术家个人的发展来看,可能那段时间的生命体验和你后来对生命的体验不一样。后来在做沙这一部分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再是前期那样一种对生存、对生命艰难的感触,那种挣扎的东西可能没有了,所以做得很平静。我感觉后来这部分东西,从作品本身看,就更完整、更充实、更好。作为一个海边的孩子在沙堆里、沙滩上长大,马永强把那种最初的生命体验表达出来了,但又超越了那种最初的生命体验。实际上,那已经不是沙了,我感觉到它不是沙,它都是一堆堆的小球体。刚才杭春晓说喜欢他那个像彗星尾巴的形式,它不是一个阴影,它是光,这都非常有意思。我觉得这是马永强从“沙”这个最初的意象当中产生的一种自己的创造和发挥。整个画面的结构,画面的那种光影的运用,画面的疏密、明暗,以及速度的表达,我觉得都具有一种现代感,是非常好的,而且跟任何别的艺术家的东西都能区别开来。所以,我觉得《飞沙》这个系列其实还可以发展开去。比如说现在讲到的疏密,比如说光影有了、明暗有了、速度有了,但是还没有大小。
这个系列的发展余地还很大。包括用灯、用光的那一部分,我觉得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而且这完全是属于你自己的创造,这一部分很不错,从作品的完成度上来说,这一部分可能更成熟。
李小倩(今日美术馆副馆长):我就代表美术馆和观众简单说一下感受。《鸡冠花》系列冲击力很强烈,它要表达的语言比较完整,有很多感情的东西在里边,这样容易被观众感受到。《飞沙》系列,我觉得还是在琢磨的过程当中,但是这种材质在平面上的表现可能是最有利的,最能够发挥它的特长。
【编辑:汤志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