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充气羊的作品跟您当初考古的经历有关?
杨:实际上我当时特别想做一个能够触动人的作品,而马和羊能让人联想到畜牧,跟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而且任何地方的人都有可能骑马,吃羊肉;所以在这两个动物身上做工作才能最深入地去触动人的内心。后来我就给它充成一个圆球,还不是充胖,因为只有完全充大成一个球,才能把它原来的形体消解掉,但同时又保留动物皮毛的质感。当这个作品最后生成的时候,我会如释重负。然后特别希望在展览时看看观众的反应。在欧洲展览的时候,我就特别注意,对我的作品产生反应的,第一是小孩,因为小孩本能地喜欢圆球;第二最受刺激的是动物,像狗一见到这东西就害怕;但看过之后最紧张的是成年人,因为他清楚这种动物原本是什么样,他能感受到这个动物被充气之后的疼痛,这种疼痛太明确了,让人无法逃避,也无需用语言去表达。所以通过这个作品我真正想得到的是跟观众的一种交流,通过交流,我能够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的作品,回顾自己最初的意图。其实做这个作品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第一感觉,你想让观众感受到的东西,这就是艺术家的直觉,我的作品的生成,就是要最大限度地保留直觉的新鲜感。
李:在90年代艺术家的艺术之路是很艰辛的,不像现在有很多的机会能够实现自我价值。在那十年里,您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在寻找自己的艺术之路?
杨:我特别喜欢回头看,这是我的一个经验。比如说你跑到最前面,但再往前的东西对你来说是未知的,你只对你走过的道路有经验。所以我的工作方式就是去回顾并体会我以前的冲动和直觉,去认识人是什么。我只对人感兴趣,因为人的内心是很复杂,很神秘的,我希望通过艺术来呈现一种很实在的人的感觉。所以有很多打动人的艺术作品,你什么时候看都会感动。
李:您觉得回到绘画上来的那种表达跟拍纪录片有什么不同?
杨:拍纪录片是一个集体完成的事,它受到的限制很多,首先到一个地方得租很多东西,还有各种沟通,常常就陷在很琐碎的事情中。而你在整个过程中只是一颗钉子。而在艺术当中,只有你自己,别人伸不进来。艺术是很个人化的,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很真诚地在画,但画完你会判断那其实不是自己。这需要一种能力,一种经验。
李:刚开始回到绘画上来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杨:当你在学院的时候,你可以画任何东西,但当你毕业了,你的身份在转换的时候,你要开始思考自己以后要干什么,而艺术家要面临的问题就是,你的语言是什么。但当时我没有办法很快地去生成一套很成熟的东西。那时候恰好我对考古有兴趣,又有机会,又可以赚钱我就去拍纪录片了,所以那时候我就深刻体会到一个空旷的大环境对人个体的那种冲击。当时我在戈壁滩,周围360度都是一条平线,开车六个小时还是平线,我就感觉整个人被抽离了,那种力量感是我希望通过艺术去表达的,艺术需要呈现出让人震撼的东西,首先它要有力量,现在中国人所有的思路都是有力量的,一种“愚顽”的力量。这种力量促使我们几年就完成了欧洲上百年完成的转变。
李:外界对您的认可是从什么时候?
杨:我没有太注意这些,但每次做展览压力还是很大,有时候焦虑,有时候愤怒,反正各种感觉都有,每次做展览这些感觉都会经历一遍,不会因为你以前的作品大家认可了,你就没有负担了。
李:很多人就局限于一种形式的作品,但您一直在丰富自己的艺术形态。
杨:我觉得人就不应该受限制,也不需要有所顾忌。如果一个艺术家一辈子就画鸡蛋,就觉得老有没说完的话,那这也很棒。
李:您把架上和雕塑这两种很独立的语言都做的很出彩?
杨:其实早在98年我就对雕刻有一种冲动,这个冲动我自己一直都很认可,不像其他冲动第二天醒来,就删除了。但雕刻这件事跟我太密切了,就像钢琴家对钢琴的苛刻,是有个人原因的。我对雕像的处理也是出于个人的原因,这种个人的原因也是很有代表性的,因为欧洲雕塑艺术对我们的启蒙也是从小就开始了。后来有人就说我的作品是用优雅呈现暴力,但又让所有人都喜欢去摸那个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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