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前卫艺术已经为所有可能的图画形式开拓了无限的空间,这些形式以平等的权利并列在一起。从所谓的原始艺术、抽象形式到日常生活里的简单物品,它们已经得到的承认曾经一度只属于历史上被赋予特权地位的大师级艺术作品。这种艺术实践的平等化趋势在二十世纪一百年间变得越来越明显,大众文化、娱乐产业和艳俗图像都在传统高雅艺术语境下被赋予平等地位。同时,这场平等审美权利的斗争,这场现代艺术为争取所有视觉形式和媒介审美平等而进行的斗争曾经——至今仍是——被人批评为犬儒主义的表现以及(非常矛盾的)精英主义姿态。针对现代艺术发出这种批评的左派人士和右派人士都有,他们认为此类做法缺少对艺术真正的爱,也缺少真正的政治参与性。但事实上,这种审美层面、审美价值层面上平等权利的政治是任何政治参与的必要前提。的确,当代解放政治是一种接纳的政治,反对从政治和经济上排除少数群体。但只有当被排除在外的少数族群从一开始就能不被任何一种以更高美学价值为名而进行的审美审查干扰,自由地表达欲望时,上述为接纳展开的斗争才会变得可能。只有当前提变成所有审美层面的视觉形式和媒介一律平等时,我们才有可能反抗从外部强加给图像的事实上的不平等,进而反映文化、社会、政治或经济上的不平等。
正如柯耶夫指出的,当争取承认的单个斗争总体上的平等逻辑变得明显时,就会给人造成一种印象,好像这些斗争已经放弃了它们真正的严肃性和爆发力。这也是为什么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柯耶夫就已经谈到历史的终结,即政治作为一种为获取承认而进行的斗争已走到尽头。从那时起,这一有关历史终结的话语就开始盛行,尤其是在艺术界。人们不断提起艺术史的终结,意思就是如今所有形式和事物“从原则上”都能成为艺术品。在这种情况下,为争取承认和艺术平等权利而展开的斗争便已达到其逻辑终点,因此是过时而且浮浅的。因为既然我们已经承认所有图像都具有平等价值,艺术家似乎也就不可能再去打破什么禁忌,造成谁的震惊,或拓展任何接受度的边界。相反,当历史走到尽头时,每个艺术家都有可能只是在生产无数主观图像中的又一种而已。事实真的如此吗?我们真的必须认定所有图像权利平等的机制就是现代艺术史所遵循的逻辑目标,而且是对其的终结否定吗?
与之相应的是不断出现的怀旧论调,不断有人遥想当年,那时某件单独的艺术品还有可能被尊崇为宝贵、独特的大师之作。另一方面,现在艺术界许多主要人物相信,艺术史终结之后,衡量单件艺术品好坏的唯一标准就是在艺术市场上的成功度。当然,艺术家仍然可以用艺术作为政治工具,参与到不同语境下的各种政治斗争中去。但这类政治承诺大多被视为与艺术无关,意在把艺术工具化,为了外部政治利益和目标利用艺术。更糟糕的评价则是,此类举动纯粹是打着政治旗号为艺术家本人博取名声。哪怕你对艺术政治化抱有天大的雄心,如果人人怀疑你所做的一切其实是借助政治承诺,为了商业利益吸引媒体眼球的话,我想很少有人能毫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