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先生把这种现象形象的比喻为"天花板"现象,把这种状况的产生归结于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民主主义的政治体制、理性主义/实证主义的科学模式及自由主义的文化模式。这种说法没有错,但这并不是问题的本原,本源是我们人类的客观发展规律决定的。它决定了我们现阶段的时代精神特性与一般行为准则。这一切都原于我们的生存本能。人类从被逐出伊甸园开始,即不断向往更美好的生活,渐渐脱离了注重精神的时代,疏离了宇宙的本初精神,转而注重物质。人们由注重群体意识,转而注重自我。我们的现实文化由原来的多元的宗教信仰文化逐渐变为世界同一的消费文化。就世界范围来讲,适应这种文化的最好模式就是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尽管它有时也会危机四伏)、民主主义的整体放、理性主义/实证主义的科学模式、自由主义的文化模式。实际上,它只是适应这种消费文化或者说适应现阶段人类发展最合理的模式。但消费文化并不是人类发展的恒久模式,他只是一个发展阶段,并且很多人已经意识到他的某些弊病。
"我们生活的世界似乎与我们祖先生活的世界不一样---- 为了一个人的悠闲,十个人必须付出辛劳-----这个地球并不为我们提供食品,而是提供更多的劳动和行业----空气是肮脏的,是污染的。"这不是现代环保主义的呼声,而是17世纪托马斯神甫的悼词。对于60亿人口的地球,有时我们会感到人类就象一个寄生在一只大苹果上的寄生虫,在不停地肯吃这只苹果,终有一天,这只苹果会被掏空,从树上掉下来。
我们就是处在这样一种毫无精神信仰的消费文化时代。不仅在艺术上也在精神上触到了费先生所说的"天花板"。艺术上的迷失,首先是精神上的迷失。因此,丹尼尔贝尔才说:现代艺术的问题是信仰问题。
要想有所突破,只能离开这间屋子,去寻找另一间可供我们重新生长的房屋。然而新的屋子在哪里呢?
费先生认为:华人所拥有的一些东西刚好是这间屋子的地基--华人的另一种文化传统、另一个历史背景、另一种社会模式使我们在文化上可能具有另一个支点。我想这一切似乎存在,但也许已经势微,因为我们早已处在一个开放的环境中,各方面包括精神正趋于同一。我们同样要过好的生活,要有尊严。同样从对有别于西方文化的某种精神信仰转而崇拜消费文化,崇尚科学与理性。因为我们原来引以为自豪的文化传统,已使我们从物质角度来说,远远的落后于西方,我们正在努力追赶西方消费文化的脚步。我们的另一种"历史背景"正在被时代的精神所淹没,我们的社会模式,也逐渐吸收西方模式趋于同一。我们最深层的人文精神或曰支点也已被科学的、理性的实证主义所取代,最终变成对物质的崇拜。
也许还有一些微弱的声音,在抵制这种文化趋势,坚持中国传统的文化与精神,注重综合概括与非理性主义的思维模式,过着淡泊如水的生活。这很可贵,但这只是固守,并没有发展。换句话说,没有使我们的灿烂文化与精神在今天真正发扬光大。因此这种声音,在今天强大的物质车轮的转动声中,无异于小鸟的鸣唱,优美动听,但声音微弱。因此华人艺术要想绕过西方当代艺术的"天花板",必须首先在精神上有所突破,否则就只能是空谈。我们的老一代华人艺术家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在东突西杀,力图找到一条新路,象继承和发扬传统的李可染,中西合壁的吴冠中,以及基本上全盘西化的赵无极。他们的成就还算伟大,但其他人再学他们,就不会有新的突破,因为他们同样已触及了精神与艺术的"天花板"。
我们所钟情的这种消费文化,一方面使我们的精神趋于同一。另一方面也确曾引发了艺术家的思考,这种思考仅限于艺术范围之内,没有新的人类的精神超越。还是在本世纪20年代,正是许多艺术家企图突破消费文化与资本主义的社会模式,才有了艺术向本体的发展。这方面的代表人物康定斯基曾宣称:"为艺术而艺术真的是一个物质主义的时代所能拥有的最好理想了,因为它是以物质主义以及凡事皆需有实用价值的要求的一种无意识的抗议"。这是由于艺术家丧失社会中的信仰后,转而从艺术的纯粹精神中寻找新的寄托,这也曾使绘画艺术无畏的面对摄影术的冲击而起死回生,并具有了新的方向和意义,它拓展了人们的视觉艺术语言。然而这种极端的形式主义最终也使艺术之"容器"水满四溢。因为没有新的精神信仰作为支点,而只有形式之躯壳。
今天的艺术家面对这种消费文化,一些人在融合,如许多流行音乐的制作;另一些人在拼命抵制,用所谓大制作、大行动向人们发出警示,以期引起人们的注意,然而沉浸在消费文化之中的人们还是无动于衷,这不能怪大众,只能怪艺术家在缺乏新的精神底蕴与营养的情况下,以为用一些怪诞的小把戏就能把人们唬住。更可悲的是其中一些投机者看准了洋人的游戏规则大做投机买卖,以至于许多人在同一时期内都画大人脸、大脑袋,最终变成了苍白无力的形式游戏。
尼采的"上帝已经死了"的哲学呓语,使自主性成为现代主义的主导原则。存在主义哲学,使人具有了新的生存动力,使人们更加注重此时此地个体的作用,反映在艺术上,则最终使艺术解体。试问我们目前还有什么新的主义能给人类的生活带来新的曙光?我们的艺术大厦已经坍塌并污水横流,一如人类的精神大厦。艺术已经处于一种休克状态,不知何时才能苏醒。也许要等到人类新的精神的显现。神秘主义者认为要等到《圣经》中预见的人类的大转变的到来。理性主义者认为,要等到我们的文化与社会发展到真正的及至、等到从行星物理学中推断出的地球新变化的发生。而艺术家别无选择,"要在现代社会的价值有了剧烈变动之后,我们才能继续发展更高形式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