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完成”,也许就是意味着创造出一处“可停留之地”。可是,废墟本身注定了一种阴郁的色调,一种虚无化的体验框架,它是空洞的现时的表征,是历史“不可抗拒的衰落的形式”的寓言化景观,在此难以真正地建构起一座集体记忆的堡垒,一处家园;无论向这样的画面中充填多少细节与内容,最终似乎都会在黑洞中被吞噬,但是,反过来说,在贾霭力雄心勃勃的举动中我们俨然又看到了一种个人英雄主义的反弹,他试图在此创造一座等同于这个现实世界的世界,这是一项难以完成的工程,然而,就像奥德修斯将自己绑在桅杆上抵御海妖甜美的歌声,他在漫长的创作过程中至少保证了自己不轻易地受惑于轻浮、媚俗、以逃往物质感官的享乐而麻痹心灵的生活,一如他在阅读卡尔维诺关于“轻逸”的论述之后所表述的——
我能感受到,裹挟着我们的历史正在缓慢度过他的更年期,接下来是迟暮的平静,还是幸福的新生?总之,不管是在殖民或者后殖民时代,我相信世界本身仍是有着相当的客观性可供我们寻求,虽然我们将再难有一致的意见。在轻逸的表达方式成为一种新的时尚甚至智慧的象征的时候,我仍对艰涩的东西无法释怀,这是我暂时不想跨过的现实。因为正是有所凝视,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有了些许分量。当然我并不拒绝寻求轻捷的形象和表达,只是他们必须像暮色一般自然、沉着的来临,而不是其他途径。(贾霭力,《早安,世界》)
Ⅴ日常背后的发现
日常生活真的能成为救赎吗?一个看似极端的悖论就是,对于仇晓飞来说,历史的暴力及其后果正是通过家庭史来显现的,母亲成为精神病人的这个事实似乎再残酷不过地证明,日常世界难以为个人确立起抵制性的安全边界,政治化的创伤和人性的脆弱无所不在,沉重的历史及后果弥散和蔓延在生活的每一个单位与角落,具体,而触目惊心——处在这样的情势之中,势必要求更深一层地追溯日常背后的历史和真相。
出现在《血迹》(2008年)里的鲜红的冰刀划痕与《节日之梦》(2008年)里的绞肉,放大出了日常世界的暴力感和血腥成分,绘画在此开始扮演另一种方式的自我救赎——说出恐惧,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说出恐惧即减轻恐惧;不仅如此,通过绘画或许还可以去寻找恐惧之谜底。
仇晓飞从他的角度所发现的核心问题是“思维”,因为,“今天的现实是(历史)思维的一个结果”,“我发现家庭的思维里面有很多东西是一种潜意识,然后这种潜意识和父母内心的恐惧包括我自己的内心的恐惧,包括很多整个社会的一种普遍的一种历史经历的恐惧感有关系”,当绘画开始针对这一问题进行表述时,昔日相对完整的图像感被取消了,画面具有了强烈的精神分析色彩,那些不明几何体的出现,可以视为非理性的纠结——如今他的作品虽然从表面上看来,失去了早期作品中宁静动人的怀旧调子,但精神性的渴求更加强烈,具有失衡的危险感的构图表明了他对于潜意识这一人性世界中难以索解的部分的追问,同时,从这样的创作中也可以阅读到他试图剖析自我、家庭与历史之间内在关系的勇气。
在最为年轻的李青那里,“寻找深化的可能性”的过程首先在于反省观念与内容之间的关系,并且在题材上关注到了“异化”对于日常生活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