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玫瑰,我是腊梅
记者:您一直强调生活和艺术的关系,但美在生活中并不多见,美术并没有走进大众生活。
吴冠中:不但是民众,甚至高级知识分子对美也不理解。我有一些亲戚朋友,他们专业知识很强,可家里的工艺品、陈设布置等等,非常庸俗,不可理解。最直观的就是,中国人家里电视都放在客厅,但在美国和欧洲,很多人家电视机放在卧室里,客厅里挂画,摆雕塑,这就是区别。中国的艺术教育功能,一直藏在大学里边,没有跟社会生活发生关系。中国美协和画院这些官办机构,他们没有拉近普通人的生活与艺术的距离。我们生活中的美感也很少,我们的建筑大部分都很难看,北京修了那么多高楼大厦,偶尔也有单个建筑很美,但整个街区环境却很差。
记者:国外民众离开学校之后,通过哪些途径与艺术发生关系?
吴冠中:他能够从城市建筑、设计、日常细节上感受到艺术之美。另外他可以去博物馆、美术馆……就连商店的橱窗摆设都很有美感。他的生活无时不与艺术发生关系。中国的情况呢,商店里主要的橱窗都是尽量摆放最贵的商品。以前,我和国内的一些作家参加国外笔会,有个活动,参观博物馆,外国作家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就某个物品进行讨论,我们的作家一窍不通,无聊地转来转去。这几年,中国的美术馆、博物馆越建越多,硬件越来越好,但你收藏了很多垃圾,许多东西是走后门凭关系送进去的。现在一些国外美术馆,经常有中国人主动送画,回来就宣传炒作自己。所以说起来,现在的问题,不光是艺术教育,还有艺术场馆、大赛评奖、市场,全方位都有问题,而问题的背后,其实就是一个体制问题。
记者:您还有一个论断也比较让人吃惊,中国美术比非洲还要落后,为什么?
吴冠中:我们以为非洲艺术很落后,后来我到非洲一看,他们吸收了很多西方现代艺术,反而比我们现代很多。我们的人为障碍使我们落后了。
记者:您谈到艺术里技术是基础,境界最重要,可以诠释一下吗?
吴冠中:这个境界就是感情的真实。技术只是一个手段,学技术比较容易。情怀是多年的人格,多方面因缘修来的结果,这个是最重要的。
记者:您和朱德群、赵无极,三位同学都是法兰西学院院士,您怎么看待你们的差异和人生选择?
吴冠中:院士之类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不羡慕这个院士。后来法国人选择我当了院士,我很意外。我和他们是同学,是很好的朋友,他们在国外发展得很好,我替他们高兴,他们在法国自由地开花,是法国花园里的玫瑰花。我回到祖国,面朝黄土背朝天,是鲁迅作品里写到的腊梅花。我是这么一步步苦出来的,这样的经验也只有我有,生活和命运造就了我的作品。
记者:您老讲艺术格调,这个格调是什么?
吴冠中:艺术就是真性情。
【编辑:冯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