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郁的风景——读张方白《故乡》组画有感 2011-07-14 10:15:25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彭峰 点击:
这类风景形成典型对照的是张方白近来画的江南民居。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张方白的这些以民居为题材的风景几乎在所有方面都与那种流行的风景对立。与张方白的鹰一样,这些风景体现出厚重、滞涩、生糙、朴拙、内敛、粗犷等等感觉特征,引起我们对故乡、对故乡所象征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反省和沉思。

最近常见画家画以江南民居为题材的风景。从这些风景中,我们很容易看出一些共同的特征,比如,它们通常将中国水墨与西方油彩结合起来,追求一种轻松、明快、舒展、优美的感觉效果,画面充满诗情画意,引起我们对故乡、对故乡所象征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浪漫遐想。这种风景画差不多成了中国当代绘画中的一种模式,成为中西画法融会贯通的一个范例。毫无疑问吴冠中先生是这种模式或范例的集大成者。不过,老实说,当这类流行的风景反复再三出现的时候,就难免给人一种甜熟甚至腻味的感觉。
 

 

与这类风景形成典型对照的是张方白近来画的江南民居。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张方白的这些以民居为题材的风景几乎在所有方面都与那种流行的风景对立。与张方白的鹰一样,这些风景体现出厚重、滞涩、生糙、朴拙、内敛、粗犷等等感觉特征,引起我们对故乡、对故乡所象征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反省和沉思。总起来说,与那种流行的风景常常给人一种水彩画的轻快感不同,张方白的这种风景更多地给人一种雕塑般的厚重感。尽管张方白的这种具有雕塑感的风景并不够漂亮,但却有力地抓住了我的目光,让我反复琢磨、玩味、以至于流连忘返。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也许我可以用喜新厌旧或审美疲劳之类的美学常识来解释我对那类流行的风景的厌倦,对张方白的风景的着迷。对于艺术(也许不仅是艺术)来说,流行就是这样一把双刃剑,它在让你获得观众的同时失去自身。逆潮流而上的张方白用一种陌生化手法解除了我们的审美疲劳,满足了我们追新求异的审美要求。

 

这种解释的确也说得过去,但用来解释我对张方白的风景的如此着迷似乎显得过于轻描淡写。凭我的直觉,张方白的画面中一定有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抓住了我。因为事实上与其说张方白的风景给我的感觉是“新”的不如说是“旧”的,正是那一系列与“旧”相关的感觉特征让我着迷,这不仅因为它体现了故乡之故旧,而且因为它体现了中国传统美学的一种古老的审美追求:拙扑与老境。

 

与西方文化追求新巧不同,中国文化追求拙朴。大巧若拙是中国文化所蕴涵的独特智慧,这种智慧体现在艺术中就是对熟巧的避免,对生拙的追求,所谓“画须熟后生”(董其昌),“画到生时是熟时”(郑板桥)。张方白通过长期锤炼形成的独特绘画语言,最能体现中国传统美学的那种独特的审美追求,它拉近了我们与历史的距离,或者说让历史重新回到了我们身边。这种厚重的历史感,正是那些追求轻快、漂亮的风景所缺乏的。

 

张方白的风景的厚重的历史感,不仅体现在他的绘画语言上,而且体现在他的绘画题材上。我曾经对张方白画鹰的标本产生过疑问,如果张方白的绘画有意识地追求一种男性的力量,那么活鹰无论如何都要比死鹰更有阳刚之气。不过后来仔细想想,鹰的标本也许更适合张方白的绘画语言,更能体现那种生涩的苍茫感。通过张方白用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的诠释,我们对鹰的理解被推向了一个新的境界,一种独特的精神力量的境界,它超出了动物力量和人格力量。如果说鹰的所体现的动物力量和所象征的人格力量是可以模仿的话,鹰所体现的那种独特的精神力量是不能模仿的,这是张方白的独创,只有通过他的画,我们才能看到鹰的这种独特面目。

 

说实话,在看到张方白这批以江南民居为题材的风景之前,我曾经有过这种担心:这种绘画语言除了表现那种独特的鹰之外还能画什么。这批风景画打消了我的顾虑。在经过十多年的考察和思索之后,张方白终于在题材上有了大的突破。在我看来,这批风景显得更加内敛和含蓄。究其原因,除了绘画语言更加炉火纯青之外,更重要的是故乡的感觉在起作用,它比鹰身上所体现的那种精神力量要更加复杂而淳厚,也更加接近我们的生活经验。

 

张方白的这批风景唤起了我的故乡经验,一种居民般的内在经验而非旅游者的外在经验。旅游者的外在经验是旁观的、外显的,居民的内在经验是介入的、内敛的。旅游者可以获得对某地风景的客观认识,但无法获得内在体验。这种内在体验是无需言说的,就像我们对自己的身体的感受那样心领神会。像我们这样从农村到城市的外乡人,对故乡的感情是幽深而复杂的,是那种追求轻快漂亮的水彩画无法表达的。我们这些生活在城市的外乡人对故乡的感觉十分类似于我们这些受到西方影响的现代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感觉,这种感觉绝不是矫情的多愁善感,而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是一种素朴的现实主义而非感伤的浪漫主义。就像居民对民居的感受常常是无法言说的一样,我们这些住在城里的外乡人和现代人对故乡和传统文化的感受也往往是沉默的。就像居民跟民居的关系是身体关联而非思想关联一样,任何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与中国文化的关系也是身体关联而非思想关联。对于民居这个话题来说,建立起思想关联的旅游者往往比具有身体关联的居民更加能说会道,这就像对于中国文化这个话题,那些汉学家往往比国学者更能侃侃而谈。但谁的感受更真实呢?与其相信东坡的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如相信渊明的诗“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张方白的画唤醒了我对故乡、对传统文化的那些沉默的经验,这种经验既像鲁迅在《故乡》中所表达的那样矛盾而深邃,又像戴望舒在《雨巷》中所表达的那样缠绵而惆怅。

 

不过,张方白的绘画更容易让我想起的还不是鲁迅和戴望舒,而是诗圣杜甫。沉郁顿挫是杜子美的诗的风格,也是张方白的画的风格。

 

 

彭峰

 


【编辑:耿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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