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当代伊朗艺术家们渴望自由。然而外人却并不总能理解他们表达的不满。比如今年4月,几家德黑兰的重要画廊联合举办了一场70位艺术家以花儿的意象创作的艺术作品联展。是的,花儿。这场展览是与31岁的摄影师梅赫拉奈赫-阿塔西(Mehraneh Atashi)团结一致的表现,这位摄影师因拍摄德黑兰街头抗议而在2010年1月被拘,而后被释放,条件是她得开始拍一些更加“合宜”的照片,比如当地美丽的花儿。
摄影在这里确实作为一种独特的触及社会与政治问题的手段而出现。伊朗摄影师们开始转向纪实摄影。西丽-阿里阿巴蒂(Shirin Aliabadi)和莎蒂-嘉德里安(Shadi Ghadirian)因探讨伊朗社会中的女性问题而闻名。两位都在国外举办过展览,她们的作品也都位居欧美美术馆的藏品之列。嘉德里安与几位朋友最近一起建立了180余位伊朗摄影师的网站fanoosphoto.com,举办艺术家们的在线展览,并公开纪实摄影师们的联系方式。网站对该国当下创作中的作品的选择颇具见地。偶尔会有藏家买下一幅照片,然而在伊朗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摄影市场。
住在德黑兰的纪实摄影师阿巴斯-库萨利(Abbas Kowsari)和纽莎-塔瓦库里安(Newsha Tavakolian)在国外展览和销售作品取得了一些成功。库萨利喜欢描绘伊朗社会的荒诞,他拍摄的身穿黑色罩袍的女子警校学员沿绳索从公共建筑物的一面下降的照片如今名声在外。此外还有阿拉什-法耶兹(Arash Fayez),前途无量的年轻摄影师,今年只有27岁,在上一届巴黎摄影博览会上获得了一些关注。在最近的“记忆的衰落(Decadence of Memories)”系列作品中,他用宝丽来照片拍摄了5件最爱的童年纪念物(包括一个球和一个熊形调味瓶),以德黑兰破碎的城市景观为背景,召唤童年时代的褪色梦幻。一切在这里都快速地消失,包括梦幻。
是娜孜拉-诺巴莎莉(Nazila Noebashari)向我介绍的法耶兹,她是一位藏家,两年前开了阿兰画廊(Aaran gallery)。这是一个紧凑却令人愉快的错层式空间,在德黑兰市中心一幢家庭建筑的二楼,可以俯瞰被树木环绕的庭院。艺术作品倚墙而立,靠在临时的画架上,或与成堆的画册和书籍一同放在地上。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我看到玛亚姆-阿米尼(Maryam Amini)和哈迪-纳斯里(Hadi Nasiri)的照片,然而很抱歉,(由于诺巴莎莉的请求)我不能描述这些作品,恐怕这会给艺术家和画廊主带来麻烦。诺巴莎莉最近在美国洛杉矶的18街艺术中心(18th Street Art Center)组织了一场伊朗艺术家群展,她很勇敢,却并非一味蛮干,这是她的原话。
这家画廊主要展示年轻的、实验的艺术才俊的作品,也是德黑兰为数不多的以艺术家为本而不是以赚钱为本的画廊之一。2008年迪拜邦瀚斯(Bonhams)拍卖会上,德黑兰画家法哈德-莫西里(Farhad Moshiri)波普风格的画作《爱(Eshgh)》(丙烯、施华洛世奇水晶、亮粉)以104.8万美元成交,这令越来越多的画廊致力投资那颇感壮大的伊朗艺术品市场。而生活在德黑兰的重要当代艺术家,包括莫西里,拒绝与那些暴发户们合作办展,他们说这些人缺乏专业性。他们也担心会被那些商家和无耻的投机者们利用。
年轻艺术家中另一种流行的表达方式是行为艺术。德黑兰最前卫的画廊阿扎德(Azad)是此类作品常常上演之处,这家画廊位于一个宁静的住宅区中,是一个不容易找到的地下室空间,有着涂成黑色的墙面和混凝土地板。我在这里见到了37岁的观念艺术家埃米尔-穆贝德(Amir Mobed),此人在阿扎德做过一件相当惊人的行为艺术作品,并因此而出名。这件作品受克里斯-博登(Chris Burden)的启发,穆贝德站在一个靶子前,身穿紧身衣裤,以一个铁盒护住头部,请画廊的游客们用气枪向他射击。他说,这是一次象征性的死刑,带有与言论自由相关的信息,以及艺术家所属的沉默的一代人的心愿。
令人感到不安的是,穆贝德的作品只是我访问德黑兰期间看到或听说的与伤痛、毁灭和暴力有关的几件作品中的一件。在过去的2009年,同样也是在阿扎德,奈达-拉扎维普尔(Neda Razavipour)创作了名为《自助(Self Service)》的偶发艺术作品,她邀请画廊的游客们用剪刀破坏一块波斯地毯,第一天结束时便已全部毁掉。而后是西丽-法克西姆(Shirin Fakhim)持续创作的幽默却令人不安的现成品雕塑作品《德黑兰妓女(Tehran Prostitutes)》,涉及这座城市中“性工作女郎们”的生活,其中许多人是被家庭暴力和性侵犯所迫而从事这种交易的,依照该国严酷的宗教法规,从事这种交易是要判死刑的。
我看过的大多数最好的艺术作品都包含对国家和社会问题的谨慎隐喻。在该国崭露头角的艺术新秀中,著名伊朗作家胡桑-葛西里(Houshang Golshiri)之子、29岁的巴巴德-葛西里(Barbad Golshiri)是新生代艺术家中最重要的一位。他2005年强有力的明信片尺寸摄影作品“内战(Civil War)”将德黑兰各处的政治、宗教和商业广告牌作为对伊朗社会核心的意识形态冲突的毫不隐晦的隐喻。许多广告牌虚张声势、流于宣传,却在作品中被重塑,颠覆了原有的信息。
在丝绸之路画廊(Silk Road Gallery)的一次经历或许最能概括当今伊朗艺术家的尴尬地位。丝绸之路画廊是一家私人画廊,在城市北部的一幢公寓大楼中,专攻伊朗摄影作品。在认真地欣赏过艺术家和获奖作家佩曼-胡斯曼扎达(Peyman Hooshmandzadeh)(他的书刚刚被禁)的一组摄影作品时,一幅照片使我停下脚步,照片展现的是一家德黑兰的咖啡馆中,年轻人们通过书籍观看伊朗著名的旅居海外的当代艺术家西丽-娜沙特(Shirin Neshat)的摄影作品。我问画廊主阿娜希塔-葛贝安-艾泰哈迪(Anahita Ghabaian-Ettehadieh)她们为何对娜沙特的作品感兴趣。“因为在她自己的国家从未展览过,”她如是回答。
【编辑:陈耀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