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吕胜中
尽管深谙“传统民间艺术必然消逝”的结局,吕胜中仍怀着来自民间、回馈民间的信念,尽力守望中国传统民间艺术
每个和吕胜中交谈过的人,都会被他对乡土中国的眷恋深深感染。尽管早已在艺术界扬名立万,但他依旧乡音未改,朴实而真挚,一如四十多年前从庄稼地里走出来之时。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艺术家开始寻求各种方式表达对过去的反思和对未来的憧憬。吕胜中以《招魂堂》——也就是后来为人熟知的剪纸“小红人”,表达了他对道的生成与皈依的思考。“小红人”为现代人招魂,也为中国艺术界补充了一个被遗忘已久的维度——古老的民间艺术,而吕胜中本人亦由此进入中国当代艺术史。
其实,出生于山东平度的一户农家的吕胜中,最初并没有将民间艺术视为自己毕生的艺术之途。由于母亲是一位民间剪纸巧手,吕胜中得以终日浸淫于这种古老的民间技艺。但如大多数民间艺人的后嗣,吕胜中并不认为剪纸可以称为艺术。直到1982年进入中央美院修习,他才意识到民间艺术中蕴含的生命原初的力量。在“85美术新潮”的“反传统”呼声中,吕胜中坚持从传统文化中汲取新的艺术要素和原本。
在中国当代艺术的战国时代,吕胜中得以脱颖而出,他手握当代艺术先行者的筹码,却选择了淡出主流视线,根植校园,回归民间。一方面,他十分注重对民间艺术的理论化梳理,目前已出版《造型原本》、《再见传统》系列等书籍;另一方面,他致力于传统民间艺术的“博物馆化”,希望通过将其纳入博物馆收藏体系来进行抢救。与此同时,讲台也成为他艺术探索的重要方式,他主持的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寻求着“传统语言转换”。吕胜中将保护传统民间艺术的希望,寄托在更新的一代身上:“当桃李满天下的时候,到处的鲜花与果实我便拥有了。”
吕胜中怀着来自民间、回馈民间的信念,守望着中国传统民间艺术。
记者:你为何选择用剪纸来表达自己,它和你在精神气质上有哪些相通之处?
吕胜中:我小的时候就玩弄过剪纸,但并不打算继承。我的父母一定不希望我像他们那样生活,不断催促着我能够超越他们。于是,我不断读书、上学,终于从庄稼地里走了出来。当我在另一种文化时空与背景中徜徉,又与传统民间相遇的时候,很快觉得有一种责任与使命,把潜在于其中的艺术的原本带到今天来。我出身农民,对乡土的东西容易理解,能很敏锐地从中解读出它的内涵。不过,中国千秋万代地经营着“农业社会”,中国人身上任谁都有农民气质,我可能比其他文化人带的多一些。
记者:尽管你的作品从民间艺术汲取灵感,却不易被大众读懂,你如何看待这个悖论?
吕胜中:如今,我们都已经从“传统”出走,奔向“现代”的前程。就像我当年努力学习,经过奋斗进了都市。如果说我携带着传统民间文化与艺术走进了当代文化,那么,它离开原本的“乡土”概念一定会越来越远,这是一个必然。相反,如果就让“民间传统文化”留在原地自生自灭,才是对它的不负责任。
至于阐释与解读,那是因为文化语境的陌生。我最初下乡考察,一点都不明白那些剪纸、刺绣背后的含义——如鱼儿戏莲是两情相悦、蛇盘兔是两个图腾的亲和、抓髻娃娃才是人集结起来的力量……之后我做的一些作品,文化界感觉新鲜与陌生,但那些乡村老婆婆却能很快读懂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