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向前《向前美术馆》,2010
在身体力行的行为艺术家们中间,胡向前显得既不出格也不尖锐,然而他的“生猛”存在于似乎是无限发散的思维中、存在于出乎意料的行动中,幽默感让他的每件作品都相当好看和有趣。然而这并非意味着他的作品流于浅显,更多地是有着举重若轻的气质,哪怕他本人在创作构思时有时并未想得太多。至于他的作品的政治性,也并不散发着通常这一主题被处理时会被赋予的沉重或是讽喻,其中想象力的真诚反倒使之时常具有多义性,于是对艺术有着不同程度理解的人们便都有了各自切入的欣赏点。
胡向前早年考入的是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但很快便不再执画笔,在第五工作室这个当代性、实验性颇强的天地里,自二年级起就奔着行为艺术而去了,对他来说,行为艺术的直接性与他的性格相吻合。大学生涯过半,已经有了几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作品。
《我一定把你开到太平洋》源自他对风景秀丽的小谷围岛的体验。这片广州大学城所在之地,与进十年来全国各地开花的城郊大学城规划如出一辙,被架空割裂开的“新型校区”,偏偏本就是个岛,胡向前便在岸边架起了橹,从记录的影像中看,一种要将整个大学城划到太平洋去的荒诞气势很容易让人会心一笑——这种与观众的当即默契构成了作品的美感。其中以幽默含蓄指涉的政治性,到了《随波逐流》与《蓝旗飘飘》就不再犹抱琵琶半遮面,前者是让一些高楼的泡沫模型漂在江中,与背景中成片的规划建筑群一对比,其意自现。后者则是艺术家直接以身份扮演介入南亭村的村长竞选:胡向前在这个自己连选民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候选人资格的村子里,发现有些村民不知道候选人是谁。他搜集材料、查村子的历史、准备道具、甚至还写了演讲稿……直至投票前一周才开始用录像记录自己的“拉选票”行为。这或许是胡向前最具“偶发”气质的作品,然而这份影像记录仍旧不是纪录片、更不是上演的一出戏。艺术家“天真”地投身于一场形象光明公正的游戏中,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以自己的‘假戏’引发出了村民身上‘真’的东西”。
在广州时的胡向前,总是将作品做得很“大”、语境开阔,小谷围岛、珠江、整个村子都成为了他的“材料”。另一件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太阳》,则是结结实实拿自己的身体作了原料,太阳则成了“工具”:通过连续一段时间每天在阳光下的暴晒、再在发型上做做手脚,把自己“漂”成了个黑人,之后又是过了一两年才褪去一身古铜色。这种冲动源自他对身边几位黑人朋友的好奇,曾被解读为全球化背景下的身份趋同尝试。回归到创作本身,这也确实与某种趋同体验紧密相连,但同时,更为密切的是艺术家的直接灵感——正是这种变司空见惯之物为作品的本能使艺术家区别于普通人,而胡向前的转化思路又显然不同一般,贯穿着看上去荒诞的目标与荒诞的手法。
2009年胡向前与由香港艺术家翁子健、黄慧妍和广州艺术家林敬新联合创办了“观察社”——这也是广州第一家由艺术家自营的艺术空间,并以简洁的模式运行至今。然而广州为艺术生产提供的空间还是很快地无法令人满足了,胡向前选择了北上。据他自己的观察,从空间上说,在北京两年来的生活范围比原来缩小了,更多的时间待在了各种室内,而更多微小的细节也开始引发他的灵感。
一直贯穿于胡向前作品中的“表演”,在他的辞典里是一个与戏剧性没有太大关系的概念,他在作品中的表演是种种直接的表达,以符合他天生的表演欲望。他透露说自己平日喜好去动物园看动物,在对它们的观察、对这种对于去除了伪装的直接性的观察中获得了无限乐趣。今春在泰康“51平方”总结性群展中展出的摄影系列《一米之内》,从一个不常见的角度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他的“表演观”:仿电视剧的场景设置(包括电视美学中的人物、情节、照明、构图等等),却不用摄像机、而是用相机来记录,在几百张照片中挑了7张,藉此去掉令他生厌的故事性,而只表现画面、表现人之间的关系。
近两年的作品中,他更多地利用自己的作品来营造空间,而不像过去那样经常依托一个既成空间来创作。典型如《向前美术馆》,他是这样描绘构思的:“我想象美术馆里堆满了东西,接下来就想象着艺术品如果都堆在人的脑子里会是什么样子?”这件作品最初是在去年泰康空间“51平方”项目个展中推出,也是整个系列中“出格”得精彩的作品之一:在室外草坪上,单口相声似的花了十几分钟来描绘十几件作品,胡向前以表演这种自己所擅长的方式来彻底转化了传统的“白盒子”室内空间。
对空间与时间的把握在胡向前的作品中给出一种独特体验,虽然他自认为对空间的驾驭力不强、因此很少做物化的装置作品,然而可以看到的是,阐述空间属性以及对这些属性的转换,却又是他所擅长的。《向前美术馆》是一例;《两个男人》中他将红绿灯上的人形作为形象主体“搬”到马路中央进行行为表演,无形中也修改了空间的既定形式。最近“占领舞台”项目中的《速度图》,更直观地用弯曲缠绕的电线来表达“速度的形状”,而他自己奔跑的反复行为,倒像是这种无可名状的形状的动态批注。
言既至此,不能不提及录像在他创作中的重要性。除了《向前美术馆》《速度图》等几件外,他大部分行为作品都以录像形式呈现,他说自己的“观看方式还是平面的,而且喜欢录像中时间的感觉,重复播放、没头没尾”,同时也有“简单易行,可以重复利用、传播方便”这样实际的好处。《从中国到英国到印度尼西亚的三角日记》中,他用令人看不懂的蹩脚英文来写日记,文字不通,却有英文的形状,这件作品最后并不以一本手写日记呈现出来,而是一个记录了一页页翻过的日记的录像。一件事在时间上包含线索的呈现,乃至于艺术家本身在创作过程中获得体验所需的一个时间段,都对胡向前来说难能可贵,也在无形中定向了观众的观看模式。
过去几年里,胡向前的作品从整体上呈现出某种统一的形式风格,而他目前正思考的是如何用录像来做一个装置——这将并非某种多媒体装置,而是“以画面达到‘物’的感觉”。水到渠成时,他会给我们怎样的惊喜?
【编辑:陈耀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