俸正杰近二十年的艺术,在我看来,正是经历了对艺术自身的语言实验和探索,到个人独特风格样式的确立并进而通过深化自己的语言表现力来推进个人艺术的信仰价值体系的。在起初的《解剖》和《皮肤的叙述》系列里,他开始摆脱了本科学习阶段按部就班的临摹和习作的绘画方式,寻求将绘画作为认识和了解现实生活的独特视觉工具的可能。鲁本斯的作品和他的自画像都被以拼贴的绘画形式进行了局部解剖,这不仅是对学院写实绘画的造型手法的剖析,也是对不同时代写实绘画观察事物方式的追问,更是对寻找自己的造型艺术语言的一种最初表露。在《皮肤的叙述》中,通过对作为生命表象的皮肤的描绘,俸正杰希望清楚地知道它究竟能够承载多少社会和文化的信息。而当毕业来到北京创作《浪漫旅程》和《蝶恋花》系列时,我们看到嬉戏乖张和陌生化的人物和景物形象被大红大绿的色彩所覆盖,人物的肌肤和面容都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戏剧性造型手法完整地表现出来。那是艺术家身处艳俗艺术活跃时期的代表性视觉特点。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入和融入国际化水平的大幅提升,俸正杰开始有意识地将“艳俗”中低劣、粗糙、未经消化和市井化的“俗”的趣味与“艳”字色彩上花哨、光鲜、亮丽、夸张的反差性逐渐剥离,让后者在平面化的画布空间上不断提纯,同时在人物形象的造型上和空间布局上更加简洁化,从而使造型的简化与色彩的纯化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达到完美结合。一种准确体现商业文化气质和物质消费灵魂、具有国际化和时尚化风采的形象出现了,《肖像》系列是这种独特的艺术语言风格的最集中体现。这是艺术家富有远见地超越“艳俗”艺术的局限性转而投身到敏锐捕捉变化了的现实世界这样一个新阶段。俸正杰最新的努力在于不断地深化个人艺术语言风格的精神价值,让自己作品充满对整个人的类存在的整体关注。他现在的创作,对语言的形式美学展开了新的挖掘,赋予语言中的色彩以更加深厚的价值诉求,不仅包含了对现象与本质的追问,更包含了对人类命运的深切关怀,从而再一次超越了他对“艳俗”艺术的贡献,让色彩之“艳”具有了强烈的人文主义的悲凄性,让自己的艺术又上到了一个新的更高的境界。
现代工业文明和当代消费社会所引发的一系列思想、意识和观念的巨大变化,迫使人对自身的存在、自身的价值不得不重新评估,这就必然有一种危机感,投射到艺术中就必然有一种死亡意识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忧患、焦虑、荒诞意识。但是死亡意识并不等于消极承受或颓废消遥,而总是伴随上述不断的创生。科学和社会的发展从一个侧面是与死亡意识突出明显地交织一起的,这正象二律背反原则一样,永远是人类面临的一个难题。谁也无法否定科学技术和人类思维以后会以加速的方式迅猛发展,人要保持自身的存在价值,就必须而且也必然要超越生命,这样才能心理平衡。如果说,今天以及未来,过去一直处于蛰伏状态的死亡意识被呼唤出来,越来越突出,越来越在艺术(还有其它人类文化形式)中表现出来,那是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17世纪法国道德家拉布律耶尔曾经说过:“死亡只有一次,然而我们生活的每时每刻都感觉到它;对它的恐惧比亲身体验更痛苦。”俸正杰的艺术向我们日渐清晰地表达了这种忧虑意识,更向我们日渐信服地展露出这种意识背后的人生哲学。在此,引用法国道德家、散文家沃夫纳格侯爵的一段话,最能接近俸正杰的最近艺术心境:“好象我们永远不死,所以我们必须活着。”这句话是侯爵在他被法国著名思想家伏尔泰称为“可能是最好的一部法文著作”的《人类心智理解引论附:思考与格言》中写道的。
从1992年到2011年,俸正杰的艺术创作走过了二十年,他对艺术和人生的理解也日臻深化,从早期对“艳俗”现象的切肤之痛,到今天对表面光鲜亮丽背后命运犹关的悲喜关怀,一种无处不在又无处藏身的忧患意识和生命哲学已然清晰起来。“殇”,有夭折、为国捐躯、死在外面的意思,用这个字与“艳俗”之“艳”组合——“艳殇”,最能意指俸正杰艺术的精神深处。
【编辑:冯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