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画家许江执掌的中国美术学院与鲁迅有不解之缘。80年前,鲁迅帮助国立杭州艺专(今中国美院)木刻团体“一八艺社”在上海举办首展,并写下了《一八艺社习作展览会小引》,将这些“新的,年轻的,没有名的作家的作品”评价为“在榛莽中露出了日见生长的健壮的新芽”。
为了纪念鲁迅诞辰130周年和他倡导新兴木刻运动80周年,中国美术界将2011年定为“中国版画年”。在80年前中国新兴木刻运动的重要策源地杭州和中国美院,连日来有多场版画大展上演,首场特展即名为“鲁迅的面容”。最初的展题定为“鲁迅的幽灵”。
但许江感觉不妥:“幽灵在英语里与精神是通用的,但是在中文里偏贬义,有人改成‘优灵’——优秀的魂灵,又有人提出‘面孔’,大家觉得‘面孔’不够雍容,经过讨论,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上个世纪,鲁迅的面容是中国最熟悉的大众面容,也是被中国艺术描绘刻划最多的公共面容。作为早逝者,鲁迅的文字勾勒了他自己的面容,这面容带有更多的精神的建构和象征。它曾代表中国新文学的灵魂,在中国世纪文化发展的多个阶段中都蕴着他的气息,浸透其精神本色的影响。”许江分析说。
而在各种描绘刻划鲁迅面容的艺术门类中,版画艺术的表现效果尤为出众。中国美术学院版画系就有两位老教授留下了鲁迅题材的扛鼎之作——赵延年《横眉冷对千夫指 俯首甘为孺子牛》、李以泰《马克思主义是最明快的哲学》,这些作品也奠定了许多人心目中鲁迅面容的经典形象。
“这尊高悬于二十世纪中国文化天空之上的面容,天然地具有被鲁迅本人所积极倡导的新兴木刻刀削斧劈一般的刻勒效果。”许江认为,鲁迅是中国新兴木刻运动的引路人,青年木刻学生都愿意把刻鲁迅像当作自己最初艺术尝试,而鲁迅爱恨分明的个性神采,特别便于用黑白分明的木刻来表现。“他的脸真的具有木刻的神情,而我们又用木刻去反观鲁迅。”
而这次版画展的筹备工作也让许江重温了一次鲁迅的美术思想。“事实上鲁迅是很懂美术的,1912年蔡元培出任南京临时政府首任教育总长,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教育方针,就力邀鲁迅担任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科长,主管美术馆、博物馆、图书馆事宜。在教育部‘夏期美术讲习会’上,鲁迅还作了《略论美术》的专题分章演讲。过去我以为鲁迅只是以思想家的高度,给美术界以心灵上的支持,但这次备展,又读了他的不少文章书信,看了他的艺术收藏,我惊讶地发现,鲁迅真的很懂美术,他对美术有很宏大的寄望。可以这么说,除了文学之外,美术贯穿了鲁迅的一生,成为他倾心关注的另一块生命田园。”
展出的鲁迅文章、书信以及收藏,让观众也同样重温了鲁迅的美术思想。许江把这一思想总结为五个部分:支持年轻木刻,鼓励它“侵入文人书斋”,也告诫它不能堕落和衰退;强调艺术真情实感;主张版画要融入博大的中国精神;重视版画的复制实质;注重技术修养与内容的关系。
“这从鲁迅的收藏就可以看出来,他特别注重收藏汉朝的画像画,喜欢汉唐艺术,希望能把汉人石刻的‘气魄深沉雄大’和唐人线化的‘流动如生’取入木刻。而在去世前11天,鲁迅还来到全国第二次木刻展览会的会场,和青年木刻家谈素描的基础,谈社会阅历与生活观察。”
而在80年后,中国美术面临的环境已经与80年前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许江分析说,媒体时代一方面拓展了图像创作的方式,另一方面也改变了我们对于图像的感知方式。“比如古人要爬山涉水,才能看到日出,这种亲身经历、艰难困苦、亲眼所见,就会在内心中产生出真切的生命交流,而现代人看日出的图像,是不会有这种感受的。”
而商品时代也使艺术与市场勾起了一种被公开宣扬的密切关系,也使消费主义大行其道,使艺术自觉受到市场役使,人们对艺术独创和心灵质量的确认也被财富榜与拍卖行的各类排名所代替。“面对这样消费文化的乱象,我们该怎么办,设若鲁迅健在,他会如何面对和应答?”
对此,许江认为,从上世纪三十年代以来,鲁迅精神开始介入现当代艺术创作中,从“艺术革命”到“革命艺术”,从“艺术化大众”到“大众的艺术”,鲁迅话语始终充满批判锐度。“曾有一段时期,他的某些言语和看法被转换成政治斗争的工具。而在新时期艺术和文化语境中,鲁迅的批判精神再度复活,并潜化而为复杂变化中不断生成的艺术话语。”
“面对复杂的时代文化环境,鲁迅的‘现实性’和‘批判性’精神力量锋芒不减;面对强劲的全球文化语境,鲁迅的‘本土化’和‘大众化’艺术思想和策略仍极富深意。”许江表示,展览特设的“从普罗出发”版块,就是旨在消费主义和波普艺术相伴而生的时代里,重视鲁迅的精神,用真正普罗的呼唤来激活文艺的创造与更新的力量。
【编辑:陈耀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