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端廷:我是第一次看到薛松这么多的作品,而且是一个回顾展。通过对他20多年艺术创作的回顾,让我们有机会对中国当代艺术中一个重要的艺术潮流也就是波普艺术做一个历史梳理,我们甚至可以以国际当代艺术为背景对薛松的艺术作品进行一次学术考察。
从'85新潮美术运动开始,波普艺术便是中国当代艺术中一个重要的流派,二十多年来中国波普艺术经历了一个发展演变的过程。一开始,新潮艺术家利用波普艺术表达的是一种反传统的意愿和一种政治学的立场,但波普艺术发展到今天,它已经变成了一个什么都能表达的艺术语言。另外,从艺术主题方面看,中国波普艺术也从最初的政治波普转向了今天的文化波普。更重要的转变是——这也是一种世界性的转变——波普艺术作为一种反美学的观念艺术如今变成一种新的美学。我们知道,波普艺术来源于以杜尚为代表的达达主义,达达主义兴起的初衷是反审美的,杜尚的现成品艺术是对传统架上艺术和古典美学的背叛。但令杜尚始料未及的是,观念艺术如今穿上了美学的外衣,并且变成了新的传统。在世界当代艺术中,包括表演艺术、装置艺术在内的各种观念艺术都走向了审美,这是一种国际潮流。
就薛松个人来讲,他的波普艺术创作的演变既有时代与国际潮流的外在影响,也是他自己的知识背景和个人秉性的体现。他的创作主题一开始也是政治波普,后来转向了文化波普。至于他作品的审美特性则更多地归因于他的个人禀赋,因为他是学舞台美术的,他的作品从材料的选择和技术制作方面都特别考究、特别精到。总之,薛松的个人创作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乃至世界当代艺术潮流的演变。
薛松的主要创作手法是拼贴,可以说,他是中国当代艺术家中把拼贴手法发挥到极致的人,他用拼贴这样一种艺术语言表达了所有他想表达的东西。他的拼贴是一种现成品的挪用,而在他艺术创作中的挪用又分两种层次:一种是“现成材料的利用”,就是他画面中的照片和印刷品材料,那些焚烧过的图片和书页;还有一种是“现成图像的挪用”,我指的是作为画面前景的人物和形象,这些图像多半是剪影式的形象,比如说“毛泽东与蒋介石重庆谈判的合影”、“天安门前照个相”和“流民图”等著名摄影和绘画作品,还有许多西方现代绘画名作等等。他所有的作品都是通过对现成材料和现成图像这两种元素的挪用来完成的。通过这两种形式的挪用,他建立了一种个人的图式,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在我看来,他找到了一种个人图式,也就是找到了一个篮筐,一个无所不包的篮筐。他的这个篮筐可以容纳他想装入的所有东西,他的艺术题材是非常丰富的,现实生活、历史和时尚无所不包。但是他艺术的总主题还是文化的,而且还带有一种鲜明的城市文化的特点,甚至是以“海派文化”为基本特征的城市文化。薛松的艺术产生于上海,他的展览在上海美术馆举办,他的艺术与整个上海的文化环境,他的展览与上海美术馆的气氛,它们彼此之间是非常贴切、非常吻合的。他的艺术就是海派文化的一部分,是上海这个文化大海里的一滴水,因而它与这里的一切水乳交融。薛松艺术中的城市文化包括了很多内容,历史记忆、消费文化和时尚文化都被他融入到自己的创作中了。
薛松的的现成材料的借用和现成图像的挪用相结合的创作手法可以划入一种风格——这种风格也是当代艺术的类型样式之一——就是“观念具象”或者叫“观念写实”。今天世界上很多艺术家都采用观念主义的手法创造出一种具象的甚至是写实的图像,这是观念艺术与架上艺术相结合的产物。薛松的艺术就属于这种风格范畴,他用新的图像观念创造了一种新的观念图像。
薛松艺术作品中碎片化的图像呈现方式也是当代人新的视觉经验的体现。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爆炸、图像泛滥的时代。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我们无时无刻都逃避不了图像;不管是公共空间还是私人住所,我们处处都会遭遇到图像。源源不断的图像源源不竭地映入到我们的视网膜。毫无疑问,薛松绘画作品的画面构成与我们日常生活中由电视和网络等电子媒介带来的信息爆炸、图像泛滥的现象有关,与信息和图像的高密集度有关。我们很难想象30年前会出现薛松绘画作品中这样一种图像呈现方式。薛松是一位敏感的艺术家,他的艺术既来自对当代现实生活的敏感,也来自对当代视觉经验的敏感,他将当代现实生活和当代视觉经验变成了自己的艺术主题和语言。他的绘画无论从主题还是从语言来讲都具有强烈的当代性。
薛松这么年轻已经举办回顾展了,这意味着他的艺术已经非常成熟了,但薛松还有很多年要活,他的艺术生命还很长,他不应该止步不前。我认为他还可以从艺术语言和主题两个方面进行新的探索和尝试,比如说从艺术语言和作品制作上可以采取丝网版画手段。现成品材料固然好,但现成品的材料耐久性难以保证,例如用新闻纸印刷品作为拼贴材料,它的耐保存性就值得怀疑,可能若干年以后画面就碎了,因此我建议采用丝网印刷形式。把注意力放在现成图像的挪用上,别太在意现成材料的借用,因为对于绘画而言,更重要的是图像而不是材料。另外,薛松可以采用集体创作的形式来完成作品,还可以尝试采用电脑制作手段。从题材上来看,薛松可以在鲜活性方面多做文章。过于陈旧的题材固然可以给人带来历史的回忆,但与现实生活的关联性比较弱,难以打动人心。我建议薛松更多地关注当下发生的生活事件,比如利比亚战争和卡扎非之死,就是一个可以挪用的图像。其实,很多即便当时看起来非常轰动的事件,经过若干年后仍然会被人遗忘的,但如果艺术家把这个时代出现的这个图像捕捉住了,变成了艺术作品,这个事件就变成了艺术图像,就会永久地留在历史中,留在人们的记忆里。这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的建议,但我知道艺术家的路还要靠艺术家自己走。
【编辑:陈耀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