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常平:最后把文化变成了一场《红楼梦》,完全俗世的东西。
丁方:对一些世俗的、腐朽的东西,中国人玩得津津乐道,这跟晚清以来的八旗纨绔子弟、“鸟人”传统一脉相承。
查常平:其实也是艺术界的一个很致命的东西,一些西方评论家也谈到,为什么中国这些所谓一流的艺术家,他们生活的方式简直不能理解,吸毒,吃喝嫖赌都来。他成名过后为什么是这样?这个原因在哪里?其实,他们从一开始都没有这样的根基,他的成名也有一种偶然性。而这种偶然性过后就导致了他们对自我绝对的肉身性的膨胀,膨胀过后没有把自己反过来看看,自己是一个精神论者。他不是这样看的,他这种成名本身是把他的肉身性的生存方式放大、扩大了显现出来。
丁方:中国人的肉身在文革时期一直被意识形态抑制,现在要来一个大爆发,所以不少当代艺术家有一句口头禅,“我们要比谁活得更嚣张”!你有那个车,我就要有比你更好的车;你有大房子,我也有,我还能吸毒,你吸不上吧,比谁玩得更高级、更刺激。
查常平:他们应该比一比谁死得早。
丁方:我认为这是一个重大的精神趋向、精神传统的追问问题,精神趋向的选择问题,大的方面不解决,在形式上面讨论没有意义。目前人类整体处于一种文化的困境之中,如果中国的当代艺术还拿西方的当代艺术作为摹本疯狂追逐,这是错误的。我认为当一个成功的画家是非常小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在思想、精神领域重新匡正人类的方向,重建我们的理想和激情。现在流行的理想是肉身的理想,激情是下半身的激情,都不对,那些正确的理想、希望,真正的激情、艺术已经与人类久违了。如果中国人真正想干点儿事,应当从此开始,从本质做起,因为中国唯一的信心在于,它具有足够伟大的资源,看看那些雄山大岭与莽川旷原,太令人感动了,这是艺术创作的第一性的要素,难道艺术还能在月球上产生吗?只有脚踏我们唯一的大地母土,呼吸着纯净的空气,便能从一个新的意义上去解读荷尔德林、尼采、里尔克的诗意追求,重新给人类一番清醒。
查常平:你现在写的书就是关于这方面的吗?
丁方:对。都是从研究历史着手,我的历史观是大历史观,不是局限于考据。我认为思想史是贯穿历史的精华要素,你能理解。
查常平:当然!
丁方:中国就是这么一个历史,很奇怪,每到一个古代城堡,当地的人民身上都充满痕迹,城堡已破败不堪,没有人维护,从内心深处已经放弃了,尽管那些城堡都有一个很好的名称。现在人人都往马路边上的新城镇挤,原来的故乡只剩老弱病残。主动放弃自己的历史,这是一种什么感觉!相比之下,在地中海区域,表征永恒的建筑都建在一个高地上,在高地上建立的城被命名为“卫城”,象征人们心中的一块神圣之地。
查常平:城建在高处,在山上。十七世纪的清教徒即使到了美国、到了波士顿也如此。波士顿就是“山上之城”的意思。
丁方:耶路撒冷是圣城的标志,他的形态绝对有讲究,一定是在一个高地上,人们前往需步步顺势而上才能到达,其过程充满了心理暗示。
查常平:所以,大卫那个时代以色列人吟诵上行诗。
丁方:这种“拾级而上”的行走,体现了人类对垂直向度精神追求的基本姿态,对人生来讲具有重大意义;平面向度是另一回事,意义没有那么重大。
查常平:平面向度让人平庸、平凡。这个也是后现代文化的问题,没有纵向的深度和纵深感。
丁方:现在的当代艺术是无限制地追求平面经验,他们追求的是“我的今天跟明天不一样”,过一天算一天,给人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它折射出现在中国文化艺术的内在荒芜现象,表面看起来繁花盛景、天天有戏,但却是无根性的!
查常平:一种无根的飘泊,最后只能是无家的流浪,还有永恒的泪水!
【编辑:成小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