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共同体:头脑中的乌托邦
乌托邦不是个好词,经常意味着“天真的”,“不可能的”,“幻想”。全社会都拼命向上,全资源都向城市集中,整个国家的所有阶层都感受到“比追赶超”的巨大压力,这个关口,谁退向田园,很容易被认为是逃避者或是天真汉。坦承自己的“无政府主义”立场,企图建立一个叫做“碧山共同体”的乡村乌托邦,这样的想法容易招致怀疑。
也许欧宁有资格做这个梦。他做了这么多年艺术展览,艰辛付出并非全无所获——至少为自己争得了相对宽松的幻想权利。他告诉我,关于“碧山共同体”,在黟县和当地县委书记谈的很顺利,在成都,因为这里有“城乡统筹”的政治任务,政府甚至主动表态支持和欢迎,“当然,我也还没有给他们说很细的东西,主要是说知识分子返乡参与建设。”
点燃这个计划的第一个火花,来自于欧宁在2004年对晏阳初著作生平的了解和接触。
晏阳初,1930年赫赫有名的教育家,研究平民教育,和陶行知并称为“南陶北晏”。晏阳初在河北定县做了很多实事,研究知识分子下乡能做什么,如何开展乡村建设。直到今天,定县受农民欢迎的经济作物,还是晏阳初在上个世纪引入的良种,苹果和白杨。
2005年,欧宁越来越关注农村:“当时我做了两个城市研究项目,其中一个是广州三元里。我切入的主题是城市中的村庄,研究它的现实也去研究它的历史。后来研究北京的大栅栏地区,我发现不论是广州的城中村还是北京的贫民窟,它们都是农民工聚居的地方,都是中国城乡关系倒置问题的集中地。 这样我的关注就从城市慢慢追到了农村。”
因缘巧合,欧宁有两位诗友,寒玉和郑小光,这对夫妻决定离开上海,在安徽黟县的西递买了一栋明代的民宅定居。这老屋已有四百多年历史,当时他们花了十多万取得了房子的产权,经过两年装修,古宅成了舒适的现代宜居之所,很多朋友慕名而来,慢慢演变成不挂招牌的民宿,欧宁也是其中的一位访客,并且在访问后留下了“夫子自道”式的游记:“他们不仅仅是修复了一幢徽州旧宅让人观赏,还放下了许多以前的抱负和事业,住在这里,开始实践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或者说在恢复一种生活方式。因为这样,这幢已有四百年历史的老屋才开始重新焕发它的新生。尽管这老屋在他们入住之前,就已经和西递的其它一百多幢老屋一起被列入联合国人类文化遗产保护名单,但如果任由它空置或只是收门票供人参观,那最多只能延迟它物理性的衰败,而无法重现它过去曾有的生机;只有在这物理空间中重新置入人的生活,并明确产权归属,让修葺和呵护它变成产权人的自觉,这才是对它真正意义上的保护。两位诗人最初对于乡居生活的浪漫冲动,最后竟发展出一种成功的对旧民居进行历史保护的方式——他们其实已经不是退隐,而是向前拓展了徽州乡村重建的新的可能。”
从这段游记里不难看出,欧宁的野心绝非止步于对“归隐”意象的想像,他的发力点在于把人放到乡村的物理环境里去,从而重置这种空间的可能性。
2008年,欧宁认识了黟县县委书记吴文达,他和寒玉,郑小光,还有另一位少年时代就相识的诗友左靖有了一个计划,要合伙花几十万在黟县的碧山村山脚下买一个老油厂,决定改造它,做点事情。当一切手续,产权关系都办妥之后,正要付钱的当口,欧宁接了深圳香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的工作,他没时间具体参与,于是这个计划暂时搁浅下来。
他们在碧山村想做的事情并未成为一个句号。
寒玉和郑小光在碧山村买下了比西递古宅更大的房子,并且打理成为朋友圈中极富口碑的不挂牌乡间旅馆,连法国影星茱莉亚比诺什也来此小住过。而欧宁则无法释怀心中这个“碧山村”的梦想,两年以后,他参加Moleskine的巡回展览时交出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记载了如何创建一个共同生活的乌托邦的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