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毛晨雨在上海念了大学,毕业之后十多年来却并没有从事所学的专业,而是扛起摄像机回到家乡的村庄拍摄独立纪录片,老家的人不理解,都以为这孩子在外头落了难。他的工作集中在对湖南、贵州等稻作区域的的农村政治、经济、文化结构的考察,按他的话说,拍那些种稻子、吃稻子的人的生活,所以他的电影叫做“稻电影”。作为一名独立纪录片导演,他反感中国当代艺术中的对农村的那种没有必要的蔓延,因为中国乡村的再生和重现需要去除我们惯有的偏见,我们目前的专制文化总是自认为自己有特殊权利去辨认什么是落后的文化和生活样式。
毛晨雨︱文、图片提供
乡间的佛
近几年我一直在洞庭湖周边稻作区展开工作。对于乡村社会运作中的“意志”,或者惯习,有极为浓厚的兴趣,并在此领域制作了一批纪录电影。这些电影试图达成一种清晰表述,在我的观念中,清晰表述暴露的自身痼疾将有益于我们对乡村社会观察模式的反思和持续深入,并刺激建设性意见与理念的生成。我努力的方向是探析乡村社会的凝聚力暨组织结构。乡村社会自身的文化体系是社会组织的基础结构。在某些地域,文化组织了社会,而非政治。这种地域文化中的政治意识形态相对势弱,它只是表象上处于垄断地位,并在形象系统中确立符号的在场,其本质却是由“封建的、落后的”地域意识形态来支配。
问题在于,我以什么身份介入乡村社会和地域文化的写作?我解析、表征社会组织的目的是什么?这演变成一个伦理问题。如同利奥塔批判总体化的策略,他以解构科学话语来让差异获得合法性身份。鉴于我们社会道德的泛政治化和政治的泛生活化的现实,科学的马克思主义辖治下的主流意识形态的全地理版图的权力系统,将他者文化及其地域意识形态视作“异文化”。科学的中央权力,将地方的自我权力诉求的努力遮蔽起来。而且,异文化,是被主流文化的传播技术及其功能所语境化的。如此,异文化的形象建构和表征运作可以视作科学与政治的修辞语境化,主流意识形态及其文化系统所建立的一体化“主流意识形态系统”总是站在一个文化权力和所谓科学话语的中心位置来观看异己的他者的“表演”,这种观看一定程度上可视作为一种旅游。科学话语反抗并专制迷信话语,而政治体系依赖于科学话语的意识形态,如此也就自然地反抗并专制迷信。异文化建筑在非科学的迷信话语基础上,自然地被政治体系的科学话语所排斥。如此,异文化失去了与主体文化对话的先决条件,间接地使得主体文化失去了观察自身的参照体系。
在我的观察视野中,“他者”与“我”不应是难以疏通的身份障碍,这两个概念存在清晰的边界和彼此遵守的契约。我既不以代言他者的身份来写作,也不以自我的结构来支配并仿像对象文化系统。我行进在中间的区域,试图建立对话,以生成对话文本。
考察间隙跟老乡在一起
在湖南省,土地的神性和土地意志,在 1990 年代初开始的土地庙的大规模兴建中得到呈现,表征为精神价值资源从国家意志向乡村自我的转型。“土生万物,地发千祥”。生存的基础和幸福的基础都由土地支配。我的电影《秘密人》中,傩坛老祭司仙逝后所举办的登临天曹仪式要进行一段对话,代表天曹的使者站在堂屋屋顶,祭司被安坐在堂屋正中,他们之间通过一道竹梯物理地联接起来:
上问:
既然如此知得之时,什么夫人生太子?至今留下斗何人?
下答:
启复上坛老君,知得摩耶夫人生下佛,滕氏夫人生老君,颜氏夫人生孔子。自今留下斗何神。土里夫人原置秤,平等大王手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