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隋建国搬离798的时候,在798拍摄纪录片的小闵拍下了他搬家的过程,“那天天还真冷,有点凋零萧瑟的感觉。”据说这部拍了200个小时的纪录片以隋建国的搬家做了结尾。
作为最早进入798和也是最早一批离开798艺术区的艺术家,隋建国的到来和离去别有意味。
隋建国是最早进入798的艺术家,中央美术学院还在过渡期的“二厂时代”,他和美院雕塑系的同学就开始在798工厂内的车间里工作。
旁边是机器的轰隆声,这边是倒膜车间,考上美院前就在车间工作的隋建国对这样的环境再熟悉不过,高大开阔的空间也促成了他的作品不再受到空间的束缚,朝大尺度发展。
隋建国搬离798的原因并不是艺术家们与七星集团的争议,当时,他工作的倒膜车间(也就是现在的唐人艺术中心)要撤出798,倒膜车间和美院雕塑系的合作也告一段落,以隋建国的个人实力,显然无法承受巨大的倒膜工厂,没有了倒膜工厂,他的雕塑作业也失去了空间和工作环境的支持。隋建国在索家村找到新的工作室之后,决定搬离798。
当时选择在798工作,是由于这里方便创作的工作环境,离开,也是因为找到更合适的工作环境,这个最早进入798工作的艺术家并没有受到多少798内部环境变化的影响。
隋建国也没有想到,2005年初搬到索家村,同样也是创作空间的过渡期。
2005年,由于索家村艺术营被划为违章建筑,政府勒令限时拆迁,艺术家们采取了和798艺术区相似的策略,他们通知了大量的媒体在拆迁当天到索家村现场,2005年的拆迁行动不了了之,艺术家们已经非常熟练地运用各种筹码和不同的力量谈判,获得更大的生存机会。
但索家村不是798,这里的临时建筑更不是798争取保留时提出的“保留一个时代建筑”这样的明确目标,某种程度上,798得以保存,是因为这里已经存在了五十多年的前东德援建项目。而索家村的违章建筑不能增加艺术家群落存在的筹码,经过一段时间的拉锯,在北京北边的城乡结合部,在一片废品回收和修理车辆的混乱环境中存在了不到两年的索家村国际艺术家营将被拆除。
从798到索家村,隋建国的工作环境一直都不是稳定的。现在,他应该不会再担心创作空间的问题,他搬到了顺义的一个村子里,个人工作室和住所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建,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工作了。
隋建国的离开,曾经被认为是798走向商业化、艺术家希望寻找新的创作空间的标志。但对于留在798的艺术家来说,更混杂的环境似乎是对人判断力的考验。
苍鑫:“失重”和“失忆”
环境的变化让最早一批进入798的艺术家苍鑫感到“失重”。
苍鑫和他的太太向小丽在798的料格子拥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一间领袖服装工作室,一间川菜馆,苍鑫甚至还有一个空间是用来玩儿的——“假画廊”。宽阔的工作室,一直排到2007年底的国内国外邀请展,2006年秋拍有八个拍卖公司在上拍他以前的作品……苍鑫的状况几乎是798成功艺术家的标准像,这个和798的迅速发展几乎同步的艺术家的内心感受却是——“非常焦虑”。
正在体会什么是“成功”的苍鑫,记忆深刻的却是自己90年代的经历。这个在80年代唱过摇滚写过诗,90年代在北京东村和“乞丐、妓女”混居在一起的曾经的边缘艺术家说,“我们的内心受过伤,而且伤口并没有愈合。”
当年在东村游击队一样做行为艺术的苍鑫和他的朋友张桓、马六明,是当地派出所格外关照的对象,“他们来了,我们就跑。”贫瘠的物质生活仿佛就在昨天,买五十斤大米,每天煮粥,“喝得脸都绿了”。
1996年,住在120元一个月租来的房子里的苍鑫,有一年的时间几乎没有出门,也不想和人交流,那个时候忽然想舔东西,铁的东西、鞋子、生活用品,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和身边的东西交流,后来就开始做这个“舔” 的系列。
“后来才知道,那时得了病,是自闭症。”苍鑫说。
在苍鑫经历2004年以来的艺术市场快车时,他已经发现商业的力量已经让一些东西“不纯粹了”。
1995年创作的行为艺术“为无名山增高一米”是由十一个当时居住在东村的艺术家一起完成的,其中也包括苍鑫,而2000年之后“无名山增高一米”的版权纠纷只是艺术家在面对市场时心态变化的一个信号。说到这个作品时,苍鑫显得不太愉快,当时创作的单纯心态在后来的版权纠纷中不复存在,“简直是乌烟瘴气”。
从2004年开始,不断有新的画廊进入这个地区,来找苍鑫的人也多了起来——画廊、基金会、私人收藏家甚至也有拍卖公司。2004年才开始有公开的机会不那么“提心吊胆”做行为艺术的苍鑫,忽然发现了自己的价值。
当代艺术市场的膨胀,也让曾经自闭,“被遗弃”的苍鑫被更多的人接纳。苍鑫很快适应了从社会边缘到成功艺术家的角色转变,但这样的“愉快感觉”时间并不长,火热的局面来得突然,他说,“感觉就像失忆了一样”。
2005年,苍鑫开始请助手到工作室,将他的行为艺术想法用架上绘画的方式呈现,一方面是一些想法是现实中无法实现的,另一方面,这种做法也和市场的火热不无关系。
身处798和艺术品市场的高温中,苍鑫忽然在2006年初觉得“自己好像上了圈套”。
一方面,他在他租来的空间里做艺术活动,比如讽刺798画廊蜂拥而上的,他和颜磊一起做的“假画廊”,有宣传品,空间和画廊一样,但其实是画廊的“复制品”。另一方面,他“策划”的油画作品出现在北京创意文化论坛的798创意工业园的展区内,成为这个区域证明自己的艺术商业活力的代表。
你择得开什么是纯粹的艺术吗?或者说,东村时代的疯狂和窘迫,还有顽固的艺术理想,是你现在“失重”和“失忆”的原因吗?
苍鑫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点燃他的德国香烟,说,“以后还是要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青山绿水的清静地方,在这里太焦虑了。”
赵半狄:798里别样的热闹
与苍鑫几乎是同时到798的赵半狄的工作室也是在料格子,是顶打头的一间。赵半狄到这里的时候,这里都是垃圾,窗户也是破的,现在这里的入口处悬挂着巨大的招贴,是赵半狄带着他的熊猫去台湾做公共艺术的公告,同时在召集同行的志愿者。
赵半狄的金色跑车就停在他的工作室楼下。
他对于游客日增的798有些不满,平时也不常到这边来。而他的工作室不远处就是冷林主持的北京公社,采访他的时候,他的个人展览正在北京公社进行,展览开幕的时候,赵半狄并不在现场。
与黄锐或者罗伯特积极维护798的态度有所不同,赵半狄提及798的态度有些漫不经心,他的作品都是在公共场所中完成,他不在798创作什么作品,也很少去这里的画廊看展览,这里的热闹似乎与他无关。
不过,他似乎想用自己的方式给这里来一点别样的热闹,这个几乎不怎么使用的工作室,赵半狄想拿到做一个Panda House,作为他和他的朋友们聚会的地方。就像采访中颜峻说的,“这个地方更适合社交”。
他很少再去看展览,用他的话说,“整个当代艺术,不管国内还是国外,都到了一个瓶颈,看似很新但是没有新的东西,没有新的突破,没有新的可能性,其实是很陈腐的,而且是一个虚假的经济繁荣。”
面对市场的繁荣所表现的矛盾心态,并不是一两个艺术家独有,正如赵半狄一方面希望在创作形式上有所创新,但还是会和他的熊猫在一起出现,“熊猫人”这个称谓是他的标签,被艺术评论和媒体承认,也成为他的固定形象。
“你会一直带着你的熊猫吗?”
“到目前为止它是我生活的支柱,这是经济上的问题,没有它我就去要饭了,要是哪天我不过了,那我就不跟熊猫在一起了。”赵半狄把他的熊猫绑在头上,自然地面对同去的摄影师的镜头。
这也是已经不需要通过“舔”东西来自我治疗的苍鑫仍在全世界继续 “舔”的行为艺术的原因吗?或者是,他们的行为因为时间和地点的不同,已经生发出新的语言?
【编辑:陈耀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