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的药引——来自法国当代艺术理论(上) 2012-01-05 13:52:38 来源:艺术当代 作者: 陆兴华 点击:
景观是资本积累成的图像。景观社会里,交换价值彻底压倒了使用价值。景观托举给我们看的世界,同时在这里,又在别处。

景观是资本积累成的图像。景观社会里,交换价值彻底压倒了使用价值。景观托举给我们看的世界,同时在这里,又在别处。

 

景观的实质是分隔。建立在分隔基础上的经济系统的压倒一切,导致了世界的无产阶级化。景观作为中心将每一个看客分隔到一个孤立的位置。看客与景观的关系是单向的。景观是将它所分隔的东西统一安排到它们的相互分隔之中。

 

第一世界将景观社会当统治格式,来主导第三、四世界。用图像来统治,自然比用身体去殖民,来得省力。大品牌对我们实行景观统治,货品还未到,其广告已先捕捉了我们。景观本身也是伪货。穷人只得到图像和景观,满满的,堆得像春晚那样热闹和丰盛,但转眼它就不见,哪怕在,也只能看看。不看还好,一看,我们就更感到自己的“缺”了。在景观社会,不通过物质手段,就能进行剥削。景观还给我们描述反抗和革命它自己的那些图景。它甚至向本地起义者提供虚假的革命模型。在景观社会,连不满也可以成为一种被推销的商品。对现状的潇洒接受,与纯景观式的反抗,能和平相处,相得益彰。当代艺术正成为这样的景观的一部分。

 

景观是一场永久的鸦片战争,是要用图像来骗走我们手里的现实。景观能粉饰贫穷,但无法超越它。消费者只能触及这个消费天堂里的商品的碎片,而满足是必须消费的商品及全部。景观给穷人虚假的满足,只在穷人身上造成进一步的压抑。景观只是同一种异化被打扮成五花八门的形式。选择的完全自由,留下了超市里的、化妆舞会背后的、被残酷压抑的种种矛盾。景观是要在落寞和恐慌中,在不幸之静止的中心,植入一个和谐和美满的幻景。

 

官僚资本的专制不留给被剥削阶级任何选择的余地,却将一幅和谐的景观强加到社会之上,不与这种绝对的和谐景观合一,任何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景观统治就是警察统治。中产阶级或白领想要的法治,就是景观统治。

 

过去曾活过的所有经验,都成为映像,都积累到巨大的景观库存中。景观就是人过去活过的僵化的一切,现在反过来被强加到人头上。现实被单立为一个假的世界,被撇到一边,景观来唱了主角。景观不是图像的集合,而是一种由图像来中介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了。景观是对现存秩序的总体辩护,是要将这一辩护衬作一切的背景。但景观的辩护本质上是同义反复。景观的手段和目的是重合的。它是映照着现代人的被动性的太阳。它盖及全球,在其自身的辉煌的永久温暖里伸着懒腰。景观免疫于任何人类活动的,不接受任何评论和修改。它是对话的对立面。

 

人的姿势已经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张柏芝和黄晓明们的了。广告指导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看客哪儿都感到不自在了,因为到处都只是景观了。在景观社会里,我们不再相遇。我们只是到这个世界来旅游了一趟:景观旅游只是人被要求去看那些已被弄成陈词滥调、可与家乡的东西互换的东西。景观社会的意识形态是集权主义。历史冻住了,景观成为我们的幻灯。景观是我们瘫痪的记忆。

 

在景观社会,艺术的伟大使生活失色。一用亮色涂抹世界,生活的某一块就老去。必须与时间保持一种嬉戏式的关系,诗人和艺术家们的作品本来是帮我们去这样游戏地对待时间的,结果,它们仅只反映了这种关系而已。艺术一独立,它就屈服于那种统治着作为一个单独的领域的文化的总体的历史的运动。艺术一独立,就完蛋。达达主义通过不实现艺术来取消艺术;超现实主义者通过不取消艺术而实现了艺术,情景主义将艺术的实现和取消看作是对艺术的单--A9超越的两个不可分割的部分。

 

只有当个人直接与普遍历史接通,当对话拿起武器,将自己强加到这个世界上,才能解散所有的阶级,将权力押进真正实现后的民主的非异化的形式之下。革命的目标,是要在时间的媒介之内彻底实现那种“取消所有独立存在于个人之外的东西”的共产主义。革命开始于打破全球景观国家装置。

 

巴尔特:批评怎么做?

 

批评有两种,一种是大学式的批评,就是搞清作品和作家的创作背景、作者传记细节等等。它看上去是实证科学,但其实不然。如社会学家曼海姆说,实证主义实际上也只是与其他任何主义一样的,是一种意识形态。

 

第二种是解释式批评,就是:1)将作品放到我们的当代语言中,用一种大语言去涵盖、打捞和过滤作品,使作品的表达在当代更丰满、更犀利;2)将作品说到作品之外,作者之外,不是将作品推入我们的当代,就是将作品拆散,放进我们的当代的语言系统中,去稀释着地解释,或反过来,用它去解释我们时代,使作品里的能指对我们当代人变得可识别、可分享(《巴特尔全集Il》(注:对作者名译名不同),门槛出版社,2002年,502—503页)。

 

在后一种批评里,在20世纪里我们见得多的,是四个方向,存在主义(现象学)、马克思主义、心理分析和结构主义。

 

所有的批评里必须在其自身的话语中包含一种对自己的话语作出评述的话语。所有批评都应是对作品并同时是对自己的批评。这就是说,它既批评作品,也批评作为话语实践的自己。这是一种深深地介入批评者自己所处的历史和主体存在的话语活动。

 

批评的目标完全与文学之说不同。批评要说的不是世界,而是要去评说一种话语,一种他者的、别人的话语:批评是关于话语的一种话语;它是一种第二语言,或者说元语言,它作用于第一语言或作为对象的语言(同上,504-5页)。

 

批评不是去揭示真理,因为批评话语只是同义反复:拉辛,这就是拉辛,普鲁斯特,这就是普鲁斯特。是语言将作者所处的时代加到了作者身上,作者又将它所处的时代加到了语言中。作者是根据他自己的时代,来细化她的逻辑限制,形成一种形式系统,一种作者的特别的语言;批评是要在这两种语言之间穿针引线(同上,505页。将作者的小语言系统工程与我们共同身处的大语言系统接通,这是批评家的任务。

 

批评不是重述、重构作品的意义,而是重述和重构作品作为语言之系统:文学只是一种语言,只是一种符号系统。文学不存在于它所传递的消息,而存在于其系统。正如语言学家要追到的不是一个句子的意义,而是要去建立那种使这种消息得以传达的形式结构(同上,506页)。

 

批评可以同时是矛盾但又本真、既客观又主观、既历史又存在,既集权主义的又自由主义的。批评家的深刻在于其选择、快感、抵抗和执迷。批评是批评家和作者之间的两种历史和两种主体性之间的对话;而这一对话是很自我中心地被囚于当代的:批评不是向那些关于过去的真理的致敬,或者是向他者(作者)的真理的致敬,而是对于我们时代的可理解性的建构。三德里达:光批评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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