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望作品《我的宇宙》
采访展望的过程,开始于一个时间安排上阴差阳错造成的误差。当我辗转来到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他已经早早到了现场,但话语和神态却依旧平和,并没让人感觉到不耐。时间问题在见面的一开始达成了平流状态。
站在尤伦斯文当代艺术中心的展厅,四块巨大投影屏幕围起一个矩形空间,从屏幕正反两面都可看到正在播放的作品影像。矩形空间内部,悬垂散布着不锈钢材质、大小不一的石块形态雕塑。展馆工作人员笑称,不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观众会在这个空间前怯步不前,因为他们误以为内部展示的是一个不可亵玩的艺术作品。
展望带着我径直走到了矩形空间的中心点。在那里,还有两块屏幕分别置于头顶与脚下。每隔约3分钟,爆炸发出的巨大声响将你的感官抽离自身世界,转去观看六个不同角度,一块重达20吨的巨石,从大爆炸开始暂时摆脱地心引力的运动。
站在摄影机镜头背后的艺术家在这个大爆炸发生时如何构建自己的视角?“我们创作一个东西的时候首先是一种想像,想像一个爆炸,这个时候我和观众是一个角度。由于我雕塑家的身份,我就会比观众多想一步。通常观众会从一个面来看,但是我们学雕塑,我们被训练成任何实物都是立体的,都有六个角度来完成,从空间里面来完成。” 摄像机似乎在捕捉一种真实的视觉印象,却并不完全给人以真实感。每秒2000帧画面被高速摄影机捕捉,相当于一秒就拍摄了2000张画面,这已不是人眼所能捕捉的范围。
“我的宇宙大爆炸”,展览名字仿佛暗示这是一次对最初原点的探究,它和物理学家的宇宙大爆炸理论有关么?展望特别强调这是“我的”宇宙大爆炸。在这里,科学家们的理论只是一种假设。真实与假想理应处于相对的两面,而交谈中展望给我的印象却是,他并不赞成将实与虚、宏大与微观、自然与人工置于绝对的对立面。就像他在展览《素园造石机——1小时等于1亿年》中表达的,物质的本质与形式在轮回无休无止,而技术的观念与观念的技术则同是艺术家创作的组成部分。很多看来对立的关系,实则一体。在这个“大爆炸”现场,每个人终将面对的是自己内心的大爆炸。从生至死,由瞬间及永恒,你持有的视角,与艺术家的视角之间,何尝不是一种内视与外视的沟通?而这一切的爆发点,是一声巨响,无数石块碎片在爆炸力作用下飞溅、碰撞、旋转。
展厅一侧的小房间,正在播放影片《石头纪》。“我的宇宙大爆炸”作品在山东费县制作。展望曾说过,“所有事物对我来说都是‘相遇’,遇到什么问题就思考和解决什么问题,从不预设假定。”而他与“我的宇宙大爆炸”的相遇过程,则被纪录在《石头纪》中。一个艺术家将自己投身创作“我的宇宙”过程之中,雕塑、影像、装置甚至纪录片形式将观念成形为作品,调及的人力、物力可谓庞大。展望随着影片的播放谈起过程中发生的种种。不做预设假定的他,一头扎进去后,意外发生了么?
费县是展望采购石材的地方,而这里被选定为爆炸现场。因为动用了炸药,各种地方政府的规定,具体个人对此行为的不解,加上高速摄影机需要的气候光线条件——“每个障碍都可以击倒我”,真实世界的荒谬在这里一一被他遇上。
影片中有一位县书记的存在,我们始终没能看到他出现,但他对爆炸的批示成了一切磨难的关键。镇长、镇书记、爆破公司经理、宣传部长、旅游局长、当地派出所等等形成错综复杂的核准关系,身陷其中就如同遭遇罗生门。每天几十万元的摄像机租赁费花着,搭建好的现场和就位的爆破公司莫名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天气一天天变得不利于拍摄,而事情始终不能开展。面对不核准,展望说也许是自己的一句大白话最终打动了他。“您是位共产党的书记,而我是个共产党管辖下的艺术家,我在为国争光做事你有责任支持我!”
回看整个过程,你难免惊讶于以艺术家身份扎进这一团乱麻中的展望看来始终保持着镇定,好像只是旁观者。展望说影片并没能纪录下他在无数通电话后崩溃到哭的画面。
展望一直在寻求不同形式。《路易威登艺术时空之旅》,邀请展望将“我的宇宙大爆炸”开始部分呈现其中。而从《石头纪》的纪录中,你能看到爆炸现场地面以白色方格线划分,落在每个坐标区间上的石块都被纪录编号,收集好的石头制成不锈钢石块雕塑,最后按同样的位置悬挂到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展览现场。这并不是“大爆炸”的终结,未来,这个展览现场的屏幕将被撤去,展厅灯光完全关闭,天花板透光被遮蔽,观众们要在不依赖视觉的情况下亲自走入大爆炸后的乱石区,就像走进星球散布的浩瀚宇宙空间。观看星星的人们迫切需要为自己找一个立足点,而一旦观看的形式不存在,人们将如何感知?一次大爆炸发生之后,新的宇宙正在产生。
展望在现场构想着后续展览,抬头看天花板,他提醒工作人员,还遗漏了一块区域没有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