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德(作家、黄苗子先生世侄):
我们家跟黄苗子一家有着四代文字因缘,我的曾外祖父邓蓉镜是广雅书院山长,黄苗子的祖父黄屺香是该校的主任,我的外祖父邓尔雅和黄苗子的父亲黄冷观是广雅书院的学生,而邓尔雅又师从黄屺香,邓尔雅又是黄苗子的老师,我父亲黄般若是黄苗子美术的启蒙老师。今天我是带着四代人在一个多世纪连绵不断的交谊,来到北京,参加这个追思会,表达我们对黄老最后的敬意。
四代人中到了我们这一代,开始时,对黄老的印象是模糊的,我哥哥第一次见黄老,是在广州解放的前夕,在父亲的裱画店友石斋,那天黄老匆匆的来找我爸爸,耳语了几句,走了。后来,我爸跟我妈说:“猫仔今天来过。”我哥才知道那是黄苗子,后来他在90年代和黄老再次相遇在澳洲。我三姐60年代初,毕业到北京等待分配工作,住在黄老家,后来再没见面了。我虽然自小听妈妈说过无数次关于黄苗子的故事,但第一次见他是在1986年,后来,他在澳洲给我来过几封信,偶尔回来,途径广州,也便会打电话给我,约我们去喝茶,但真正的交往是他从澳洲回北京之后,我多次专程来看望他,与其说是拜访,不如说是向他请教。挖他肚子里面的资料,于是我们成了忘年之交。
我是搞美术史研究的,在近三十年收集资料和研究的过程中,我觉得在广东美术史上最值得我敬佩的主要有两个人,一个是潘达微,一个是黄苗子。他们两人都有共同的特点:第一,在艺术上他们是杂家。第二,在中国革命史上,都刻上了他们的名字。所以我写他们的文章也最多,当然,潘达微有过专著的研究,但对黄苗子只写了三篇文章,在写黄苗子的文章中,大家可以翻翻,已经记录了我们两家人的文字因缘。记录了我对他的了解、艺术的评价和人品的敬重,但是我知道,黄苗子这本大书我还远远没有读懂,还有待我去深入地研究。
黄老是一个包容的人,有博大的胸怀,于是很多人都利用了他这一点,以为他可以有用,但我可以告诉大家,他的眼睛像一把剑,能看透人的五脏六腑,心里都明白,但他不主张记仇,也从不记仇。他只会在失望,慢慢的疏远他。
去年七月,我来看黄老的时候我们还说好明年我还要来看你,跟你做百岁的贺寿,但没想到他悄悄地走了,我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心里感到很遗憾。
黄老去世的消息传出之后,我接到海内外许多朋友和媒体的电话,问我黄老的情况,我无言以对,于是我花了三天三夜写了《他无愧无憾地走了》(这在昨天的《南方都市报》发表了),写完之后,我又接到北京电话,说准备为黄老开一个追思会,问我会不会来参加,我说:“来,一定来。”
我到北京之后,马上去看望黄老的孩子,他们给我翻出了黄老的笔记本,看到了他们在1月10日整理黄老遗物时发现的一首诗。这首诗写在2009年10月是用木兰辞改写的:
唧唧复唧唧,老来医院息。
不闻机杼声,唯闻刀剑戟。
问你何所思,问你何所忆。
昨夜见黑帖,妖风卷臭腥。
罪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阿爷是卧底,阿爷害人精。
阿爷陷好人,投之入死槛。
千古奇冤!
千古奇冤!!
千古奇冤!!!
朋友们,请大家看看,这扭扭曲曲蚯蚓般的笔画,这几乎不成形的字体,这写了又划、改了又改的文本,你们看出了什么呢?
一笔一划,如刀刮心,一字一句,家室血泪,这是一个98岁的老人受冤受辱的真实心态。
这是黄老在叫冤哪!
王容芬(留德学者):
我讲一讲这件事情的背景,这位始作俑者是章诒和的一篇文章,题目是《谁把聂绀弩送进了监狱》,她说黄苗子是卧底,是告密人,是黄苗子一笔一划把聂绀弩写进了监狱。当时她发了这一篇,后来还有第二篇,而且她拿着境外的钱要做一个告密系列,先是黄苗子先生,接着是丁聪先生。当时丁聪先生已经插管了,已经输液她还要写,后面还有一系列的,都是当代文化人,那一年黄苗子先生97岁,住在危重病房里抢救,我们的报纸发表这样的文章,文革以后几十年了还有这样的事,刚才韩美林先生讲要爱护这一代文化人,要爱护国宝级大师,不能让他们再吃没有开水的方便面,不能再让他们再住没有地方放书的房子,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不能再受这种屈辱。刚才王明明先生说黄苗子先生看破生死,我觉得还有一点就是荣辱不惊,我不太同意黄大德先生讲的是他非常义愤填膺,大家如果认真看可以发现他非常乐观、达观,不屑一顾,对于章诒和的诬蔑,黄先生只有三个字“不理她”,因为黄先生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为自己辩冤了。这三年他在抢救病床上做了三件大事,这三件大事是第一件继续发挥他书画一体的苗子体,三件代表作:一个是《狩猎图》,一个是《农耕图》,一个是《祭祀图》,也就是在故宫博物院展览的三件大图,这是他在艺术上的陶冶,他需要时间,如果用这种东西来骚扰的话,他什么事也做不成;第二件大事他把文革以后发表的文章整理九卷本的《苗老汉聊天》;第三件是不断的捐助,把全部藏画和他们自己部分的创作来成立黄苗子郁风慈善基金会,这三年一直在捐助,除了黄大德讲的还捐赠中央美院的,还捐给香港中文大学所有的藏画、藏书,我是一个书画界文盲,大家见笑,9月的捐献给故宫博物院的十幅创作,他最后一件事就是去年12月得到第一次文化界终身成就奖,立刻捐给了人民美术出版社作为《张光宇集》的出版费用,一个人在病床上三年里,做了这么多事,还顾得上跟章诒和计较吗,我非常赞同韩美林先生讲的,我们应该爱护这些国宝级的大师,不能让他们再吃方便面,不能再让他们再受这种屈辱,我是个书盲文盲画盲,我特别认同韩美林先生讲话,我不认识韩美林先生,今天见了大吃一惊,不知道这么年轻的,他一直在讲丁聪先生,黄苗子先生是他的恩师,我在跟黄苗子先生通电话的时候,苗子先生在跟我讲一位超级大师,是天边的人物,人做到这个份上,我是终身赶不上的,我们更应该爱护这些人,即使他们不在乎也应该给他们写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过世了,发的消息各界都是一篇哀声悼声,而香港《苹果日报》报道的却是“文坛犹大黄苗子”,这真是岂有此理,我明白刚才黄大德先生为什么要拍桌子,这种年头香港是一个自由世界,诬蔑一个人的名誉,这是不可忍的事,好在他们答应周末出一个黄苗子专题,有我的一篇反驳的文章。
张宝林(亲朋好友):
我的岳母嘱咐我一定要讲几句话。我的岳母高汾是当年重庆二流堂的成员,有人说二流堂是解放以后,黄苗子先生,齐白石先生的一个组织,实际上不是。李辉先生很清楚,我们都很清楚,这个是在抗战时候的重庆有一个老的文化人叫唐瑜,他哥哥和他都是华侨,他哥哥给他金梳子,他用半把金梳子盖了几间房,后来郭沫若先生开玩笑就说你们这里住了很多文化人,是二流子,就叫二流堂,这样就传留下来,这些人都是当年重庆文化界的精英,从江西到了重庆,他们都是最早的堂客。黄苗子去世以后,现在二流堂风流云散。其实黄苗子并不住在那里,离的很近,现在二流堂重庆籍的堂员只有两位了,我的岳母今年92岁,苗子先生去了以后,二留堂男丁几乎就没有了,我这个岳母嘱咐我一定要讲几句话,代表她向黄苗子的逝世表示哀悼。我说春节期间我们老太太要问候一下苗子老伯,我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他说很不好,每天我把报纸先看一遍,把黄苗子有关报导捋出来。她跟我讲苗子死了,让我很奇怪她拿了一篇报刊文摘,黄苗子遗作展,她才知道黄苗子去世了,我说这个消息我已经知道了,没敢跟你说。他们是68年的朋友,现在脑子已经不清楚了,今天我出来还跟我说我跟你一起去吧,所以我今天一定要代表她表示心愿。我昨天想了半天,我要给苗子先生送一份对联,我这个对联不是挽联,他一生是非常达观、幽默的,我学他的打油体,做了这么一副对联,上联是:“堪称一流人物,晚岁还捐出个基金会”,下联是:“最是八股才情,老头就爱极了打油诗”。苗子曾有句著名的诗,“一流人物二流堂”,二流堂里面都是一流的人物,没有一个投靠四人帮,没有一个晚节不保。所以我非常同意黄大德先生、王容芬女士的发言,二流堂没有这样的人,一个人要想一辈子没说过一次错话,是不可能的,在那种情况下曾经做过一些什么事,我们应该以非常宽容的态度来对待。实际上寓真最初的文章根本没有任何根据推导出黄苗子告密。我们应该给黄苗子一个充分的肯定,他晚年把自己的藏品全部捐出来,这是一般人做不出来的,现在这些拍品可以留给孩子,但是他不留,到晚年整理自己的作品之外,还写了很多打油诗,打油诗我认为是文坛非常重要的文化现象,是用旧体诗词,按照严格的格局来写,大量的用笔,除了古典之外,很多是经典,黄苗子,聂绀弩,杨宪益等等。为什么要写打油诗,我们有些话还不能直讲,而打油诗是非常好的载体,黄苗子是一流人物,是才高八斗的大文化人,对他充满崇敬。
罗尔纯(著名画家、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黄苗子先生已经以百岁高龄走了,引起艺术界很多人的怀念。我和黄苗子先生在50年代末,同在人民美术出版社,黄苗子就在我原来的编辑室,不巧我被调去创作室,失去了一个和黄苗子请教的机会。我对黄苗子的印象主要是在百雅轩给黄苗子先生办的几次活动中见过几次面,黄苗子那时候已经开始病了,有一次我到百雅轩时看到他被抬着去的,一次是病好后去的,我还去看过他几次,一共四五次的接触。黄苗子在美术界是一位修养渊博,老一辈的艺术大名家,黄苗子的画一看修养方面非常渊博,古典的绘画艺术非常深厚,非常有自己特色的创作的一位大师。在技术、艺术的问题上,黄苗子先生的艺术、他的作品在这个问题上,给我们做了很好的解答和示范,他的作品一看就是中国民族传统的,没有一件完全不是传统的,他的书法艺术作品,也是非常令人尊敬的。今天参加黄苗子先生追思会,我在心里头充满了对黄苗子先生的追思。
王涛:
今天我们的追思会深情缅怀了黄苗子先生卓越的人生追求,高尚的道德情操,正直的个人品格和杰出的文化艺术成就。在我们大力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的今天,更需要继承、发扬老一辈文化大师的优良传统精神财富和宝贵品格。努力造就充分信任、齐心关爱、忠诚于祖国的人民,执着与艺术追求的文化大家,为社会主义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做出贡献。愿苗子先生安息。
这次会到此结束,诚挚感谢各位的莅临。
2012年1月18日
【编辑:sing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