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期《情境主义国际》中的《定义》(Definitions)一文对情境主义国际使用 的各个词条进行了定义,在定义“情境主义”(situationism)前,先对“建 构情境”做了如下解释:“由一个统一的环境和事件的游戏的集体性组织所具 体地精心建构的生活瞬间”。而“情境主义者就是从事于建构情境的人”,他 必须从事“建构情境的理论和实践活动”,或者他就是情境主义国际的成员。“情 境主义”就是从这两个概念而来的“一个不恰当地来自以上定义的无意义术语。 根本没有情境主义这种东西,它就意味着一个诠释现存事实的教条。情境主义 (situationism)的概念显然是由反情境主义者发明的。”
情境主义者对“主义”这个后缀的敏 感,来自于他们对教条化的警惕。这与 当时马克思思想被教条化以及斯大林主 义的专制有关。情境主义者批判地接受 了马克思的辩证思想,他们热衷于不断 地“建构”,不断地冒险,冒险就得保 持目标的不确定性。不只是情境主义的 定义,就连革命方案也是如此,“我们 不会完全靠我们自己发展出一个新的革 命方案。我们认为,这个在建构中的方 案将有一天真的与统治现实竞争,而我 们也会参与到这个竞争中去。” 没有情境主义者能够确定或是纠结于情 境主义的定义,但是有那么一批人坚 定地称自己为情境主义者。情境主义者 就像一团星群,他们所闪耀出的星光构 成了情境主义的耀眼而又无法触及的形 象,每一个情境主义者都在不断地为情 境主义更新或丰富其定义。在这个意义 上,可以说:没有情境主义,只有情境主义者。
巴黎的情境主义国际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很小的组织,真正的成员从未超过10 个,而情境主义国际在它15年的历史中,算上各国的分部总共有72人加入过 。但自称情景主义者的人数却远不止这些,而且极具多样性,他们所提供的各 种可能性丰富了情景主义的含义。尽管德波的理论是马克思主义转向后现代的 后马克思思潮的重要枢纽,但对于整个情境主义的思想宇宙来说,他依然只是 一个最耀眼的星座。其他情境主义者也应当被视为这个思想宇宙的重要坐标。 然而,这些人的工作却很少被讨论,尤其是国内对情境主义的译介。尤恩和康 斯坦特以及伽利吉欧的重要性在于,她们在艺术和政治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此 外,伯恩斯坦和杰奎琳也是曾经处于组织中心但而今却被人遗忘的女性。 情境主义国际的历史可以理解为一系列复杂的“游戏”。正如赫伊津哈所说的, 游戏的过程和规则才是游戏的本质。这就意味着,情境主义最有价值的遗产, 不只是他们的理论,也不只是他们的社会实践;这个遗产不属于哪一个情境主 义者(即使是德波〉,也不属于第一情境主义国际或是第二情境主义国际这样 的组织。情境主义国际的贡献就像伽达默尔提到的“集体业绩”,其价值在于 这群情境主义者充满内在张力的观念和文化理想,在个人与组织的日常生活与 社会实践中,逐渐发酵并对周遭造成影响的过程。在情境主义国际的历史中, 理论与实践的矛盾,游戏性与严肃性的矛盾,社会活动与日常生活的矛盾,个 人与组织的矛盾,交织纠缠在一起,这些经历与矛盾或许才是各位情境主义者 留下的真正遗产,有待发掘的遗产。
情境主义国际建立于1957年,从一开始该组织就跨越了欧洲的许多国家,并在 许多不同的主办城市召开不定期会议。
建立情境主义国际的先驱是分散在整个西欧的各个团体,它们共同的目标就 是文化革命。尽管在策略和个人观念上有所区别,但是他们对现代主义艺术 有着同样的批判!^一,同样需要在新潮流中分得一杯羹。这些团体主要是:想 象的包豪斯国际运动(The International movement for an imaginst Bauhaus,简称IMIB),眼镜蛇小组〔即实验艺术家国际The International of Experimental Artist, 简称COBRA)和字母主义国际(lettrist International,简称LI)。后来德国的刺客团体(Groppe SPUR)也加入了情境主义国际。而德波曾经是社会主义或野 蛮小组成员的经历,也影响到情境主义国际的政治理论。
1960年代早期,情境主义国际组织经历了一次大分裂。自1961年的第五次会 议开始,51内部逐渐发生了分歧。这种分歧导致了一系列事件:1962年的两个 月中14名成员接连被开除,情境主义国际因此发生分裂,以德波为首的原情 境主义国际组织被称为第一情境主义国际,而部分分离出去的成员,于1962年 3月组成了第二情境主义国际。
第二情境主义国际跳脱出原有的教条,提出了新的组织原则:“现在每个人都 可以成为情境主义者,而不用任何特殊的程序”。此外他们致力于情境主义思想在各个语言中的传播,通过接受讨论与批判来推动情境主义。他们反对第一 情境主义国际将革命赌缩在无产阶级中,而是号召所有人以艺术的方式来反抗 景观。第二情境主义国际在其持续的十几年间,生产了许多作品和情境.他们 的艺术实践直接介入日常生活来创造情境,作为以行为和团结的方式的实验。 情境主义的开放性,决定了有多少种情境主义者就有多少种情境主义。然而, 尽管情境主义者的观念与实践之间存在着各种差异与冲突,但他们却同样用游 戏性的实验来建构情境,他们都认为未来城市中应该生活着游戏的人。 彻利吉欧想象的未来是“无尽的表演的舞台与花坛。这个行星将被转变为无际 的乐园(Luna Park),生产出新的激情和强烈情感。”而康斯坦特的新巴比 伦计划企图把整个地球改造成一个游戏的空间,德波则通过“战争游戏”棋与 调查相结合,不断排演社会斗争的策略,从而创造出另一种游戏的可能。
尽管其革命策略与列斐伏尔的不尽相同,但是所设想的结果同样是游戏是节日: “无产阶级的革命绝对就是节日,因为节日性正是节日所宣告的生活的主旋律。 游戏是这种节日的终极原则,而它所承认的唯一的规则是无限期的生活,无限 制地享受”。只有在节日和游戏中,欲望才能得到释放,才能超越乏味的日常 性。列斐伏尔与情境主义者在1960年代早期所达成的共识,成为情境主义者的 乌托邦理想的基础。他们把巴黎公社看成是能够导向真正革命的节日。在资本 主义社会中,节日是日常生活相分离,节日的发生屈从于商品化成了例行公事, 节日在异化中已经消亡。而巴黎公社则是节日的重生,这种节日本身就是革命 性的。在古希腊神话中,节日原初的意义就是指酒神的狂欢。在尼采看来,酒 神的节日是一种痛苦与狂喜交织的颠狂状态,是个体的人自我否定而对生命意 志的失而复得。尼采对于欲望、酒神的论述也感染了列斐伏尔与情境主义者。 节日在赫伊津哈那里本身就是游戏。
因此,情境主义的革命方案是:“进步的唯一方式是解放并扩大游戏(play)的 趋势……反对游戏(play)的退化形式一一它是向幼稚阶段的倒退,并且总是和 反动政治联系在一起一一必须推进革命的游戏(play)的实验形式”。“然而 革命计划不能接受传统的游戏(play)观念,不能接受限制于空间中或在时间 和质性深度上的游戏(game)观念。……日常生活的革命不能从过去,只能从 未来中做出它的诗篇。……迄今为止情境主义活动的不同时刻只能在革命的重 新出现的角度上理解,一个既是社会的也是文化的革命,与以前的任何实验相 比,其行动范围从一开始就必须不断地扩大。”
与赫伊津哈的感叹不同,巴赫金、巴塔伊和情境主义者通过对中世纪狂欢节的 肯定,肯定了游戏对外部社会规则的颠覆性。在巴赫金的狂欢节理论中,颠倒 了的世界、奢侈浪费及纵欲等等都被看作是在对主宰者批判表现。而列斐伏尔 和情境主义者则把游戏和狂欢节联系在一起,强调游戏颠覆既定体制的政治意 义。日常生活中积聚的反抗意识在节日或狂欢节中爆发出来,借由游戏的形式。 “列斐伏尔将节日,尤其是指中世纪的狂欢节,作为区别于资本主 义日常性的日常生活。他们期望的是一种非等级制的游戏,而其目的则是创造 性以及游戏中的’差异权力’,关注的是节日为革命的目的颠倒各种文化价值 的潜在能力。”这种潜在能量将改变日常生活的内部结构,从而像细胞裂变似 的"自下而上地"完成革命。(列斐伏尔〈1947〉1991a:202)
情境主义者在近代游戏观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了游戏在文明中的社会功能。 情境主义者强调游戏的生产性和建构性。赫伊津哈的“游戏的人” (Homo Ludens)意指唯游戏才是人,是对文明和游戏的描述与界定,而情境主义则是 用游戏社会和游戏性实践作为一种革命的动员和策略。这种游戏的生产性不仅 是颠覆旧体制,而且是一种不需流血的革命演习。
1957年情景主义国际的成立形成了一个统一的观念和实践。他们的“实验行为” 之一就是漂移,或称为城市“漂流”。漂移提出的问题会令其他的实验行为可 能被发明出来。这些实验导致了 “永久游戏”的实践。这种游戏性,与现存文 化的原材料有关的部分,导致了 “异轨”的产生;与构筑环境的部分,导致心 理地理学或特定空间和时间的主观环境。
城市心理学与情境主义国际对于改变日常生活的诉求息息相关,其关切的是人 为的或自然的物质环境对冲击一个人的心理所造成的影响。这种心理地理学以 及相关的城市规划的研究来源于想象的包豪斯以及最初的包豪斯。和包豪斯创 造建筑不同,情境主义国际企图通过漂移来有意识地改造现有都市。
德波在《对情境主义的游戏定义的贡献》中,阐释了情境建构和游戏性是如何 互相助益的:“唯一能在游戏中构想的成功,是它的气氛环境的瞬间成功,以 及它的力量的持续增长……游戏不能完全从竞争性中解放出来”。情境主义国 际的激进也可以被理解成一种将所有东西都游戏化,用“建构生活情境“满足 游戏需求。情境主义国际的目标是一个欲望的具体实现的地方,在那里生活的 全部就是游戏。而建构情境意味着全面渗透生活。
【编辑:成小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