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主义为艺术家的“心灵独白”、“心灵感悟”打开了一道泄洪的闸门,一泻而出的却是从杀人放火、抢劫强奸到“俺们东北人个个都是活雷锋”的什么都有,所以犹太人常说:“杀死一个人,就是毁灭掉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人的心灵,里面好的坏的,高尚的低俗的,美丽的丑陋的,复杂的简单的,应有尽有。
另一方面,我们又似乎正处于当年尼采托克维尔等革命前辈预言的“平庸”的时代。事实是,十九、二十世纪风起云涌的理论思想,今天后继乏人。当最后的大师,即法国的那几位后现代大家,相继挥手告别人生,理论面临着空前的危机。
这个危机不是说我们今天没有理论了,正相反,理论今天依旧层出不穷——看看我们在街头巷尾经常碰面的那些“后”字不停的后后现代或者后后结构等等——,但与结构主义或者解构主义等等“红火”的前辈理论不同的是,新理论不再具备引领或者概括一个时代风气的能力了,尽管在“碳”含量上,还时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具体到艺术批评上,这些新发展,新变化意味着什么呢?再问得直白一些,艺术批评的“高碳”化是否是这些新发展、新变化的结果?
一个直接的联想是人心难测。当年,法国的一位笛卡尔先生做“内视”,说得轻松潇洒:“我思故我在。”但现代哲学分析来认识去的几百年,多少大师、英雄为此“竞折腰”,可直到今天,不是还在没完没了地折腾这个“我思”?更何况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多少世界啊!
或许有人会反驳说:问题可以“高碳”,解释问题的语言却不一定是“高碳”。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做起来却很难,最难的是,我们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前文(沉思一)我们指出了艺术批评中狐假虎威的现象,本文我们说到了莫测高深的人心,这些无疑都与艺术批评的“高碳”化有关。如果仅此而已,接下来的事情还好办。语言的问题,到时我们可以学学现代哲学,也来个什么“语言转向”。可世事无常,人生苦短,艺术批评的“高碳”化与前述的新发展、新变化之间,也可能存在什么内在的逻辑联系,是不?
不管原因如何,该肯定的,我们还是要肯定:不论是“高碳”还是“低碳”,艺术批评都尝试为艺术搭脉,试图把握艺术和艺术的发展。艺术批评可能存在这样和那样的缺点,比如炒作,比如“高碳”,或者带上了中国或者其它某国特色的毛病,但没有人否定艺术批评的作用或者存在的合理。“芜湖宣言”也只是提倡一种艺术批评,反对另一种艺术批评,而不是反对、否定艺术批评本身。
为什么要挖人家的祖坟?艺术和艺术批评的相依为命,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可是……为什么不呢?长生不老的上帝不也死了吗?
不错,表现主义是为艺术家的“心灵独白”打开了一道泄洪的闸门;洪水汹涌,不幸却也冲走了祖坟。
每一个人的“心灵”都是独一无二,每一个人的“人生感悟”都不一样,每一个人的情感,他表达情感的手段、方式也都不一样,所以,表现主义的“心灵”表白首先意味着审美的多元。其次,它意味着艺术从此与客观再现,也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说的“像不像”,完全脱钩。“不像”可能是因为艺术家没有受过科班训练,没有掌握基本技能,“不像”也可能是出于艺术家的主观意愿,在创作时,掺和进了自己对创作对象的个人情感。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我们都不能判断,如果艺术家没有老实坦白的话。再说,即使坦白了,又如何?审美不是多元了吗?
审美的多元和审美的与客观再现的完全脱钩,这两者的有机结合,结果就是艺术创作的随意性;艺术创作的随意性意味着艺术家可以做一切他喜欢做的,比如当年法国愤青Duchamp参展,就是拿了小便器当喷泉。
啊,“多元的时代已经到来”。在名篇“艺术的终结”一文结尾时,Arthur C. Danto因此富有诗意地总结道:“我们做什么都无关紧要了,因为这正是多元的意思。如果所有方向都一样,方向这个概念就失去了意义。”
Danto先生关注的是艺术历史,“如果所有方向都一样”,就无所谓进步;无所谓进步,也就没有我们通常理解的历史,意味着艺术史到此为止了。
我们关注的是艺术批评:当一切都是可能,一切都是合理的时候,我们还需要艺术批评吗?足球比赛如果没有了输赢,还要裁判干什么?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艺术批评的“高碳”化,或许我们有了不同,新的理解:那无疑是求救的呼喊,只是我们没有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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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成小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