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如西方几何抽象画,如康定斯基、马列维奇、蒙德里安等人的画,任你把几何图形翻来倒去,总显得单调、冷漠。把几何抽象图形立体化,放大成抽象雕塑和抽象建筑,也呈现同样的单调、冷漠、空洞。
无视“人的尺度”
浏览一下历届普利兹克奖得主的建筑作品,大部分是这种楞形-硬边-非装饰风格的建筑。除了个别得主的少数作品,大部分可谓平庸、单调,甚至恶俗,只是符合楞形-硬边-非装饰的标准。
获奖者、美国建筑师盖里的“解构主义”建筑,主要风格好像卷曲的铁皮,一片片乱堆起来,实在形同一堆垃圾。建筑的本义是“建构”,他却标举“解构”的概念,只是为垃圾诡辩。获奖者、荷兰建筑师库哈斯设计的央视大楼,就是一座“双膝跪地”的歪门斜楼(就像众多“当代艺术家”都没有进过美术学院,这位获“世界”建筑大奖的仁兄也没有受过专业建筑训练)。获奖者、法国的让努维尔设计的法国国家图书馆,被法国人讥讽为“一张四脚朝天的桌子”,四座玻璃塔楼根本不适宜于用来藏书,完全不实用。另一位获奖者、巴西人尼迈耶,主持设计了巴西新首都巴西利亚的三权广场以及巴西议会和大教堂,建筑形式非常概念化,城市空间非人性化,结果巴西人宁愿住破旧老城,也不愿住到“现代”新城,出现了所谓“巴西利亚综合征”,也称“巴西利亚症候群”。巴西老百姓用脚投了普奖得主作品的反对票。
这样的建筑和城市空间,从空中鸟瞰,或从照片、效果图上看,常常显得“宏伟”,但,正如丹麦批评家扬·盖尔所批评的那样,恰恰无视了“人的尺度”(见《Cities for People》),极其非人性化。
普奖得主们的作品中,愣头愣脑,秃头秃脑,头重脚轻,尖嘴利牙,出筋露骨,歪七斜八,危若叠卵……应有尽有。
中国“现代建筑”的卫道士们马上会指责我,凭什么如此低评这些普奖得主的作品?
我想说,英美文化里唯一值得我们大力学习和借鉴的,是英美的陪审团制度。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那些学法律的“精英”都通通靠边站,相反是请出一些普通老百姓,随机抽样,任意从普通人中间选出代表,让他们根据自己的常识来判定此人是否有罪。在中国,我们应该像英美陪审团那样让普通百姓来判断一个建筑是否美观好看,值得赞赏还是很糟糕。北京老百姓对央视大楼已作出了判定,称其为“大裤衩”。多么精准的形容!不管这位普利兹克奖得主库哈斯怎么忽悠,中国老百姓已经对普利兹克奖推崇的建筑投了反对票。
千万不要忽视老百姓的眼光。社会百姓才最具有常识。尊重社会百姓,就是尊重常识。英国的所谓“习惯法”也是对社会习俗的尊重。而普利兹克奖所奖赏的楞形-硬边-非装饰的抽象建筑,事实上是少数所谓“精英”对社会百姓的专制暴政。
在美国文化势力的推动下,半个世纪以来,这种楞形-硬边-非装饰的建筑,像瘟疫那样在全世界蔓延。
但这种楞形-硬边-非装饰的“现代建筑”,并没有受到世界人民的欢迎。建筑界的一些有识之士早已对其提出了批评。英国建筑批评家詹克斯尖锐批评这种楞形建筑像“鞋盒子”、“文件柜”,导致了“建筑形式贫困化”和“城市环境恶化”,甚至宣告:“现代建筑于1972年7月15日下午3时32分,在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城死亡。”詹克斯高度赞赏“中国的园林空间”……
扬·盖尔也直率批评了好几位普奖得主,如福斯特、库哈斯和盖里的作品,甚至称那些忽视“人的尺度”的建筑师是“鸟屎建筑师”或“国际妓女”。法国民众也痛恨这种楞形-硬边-非装饰的建筑,以致要“绞死建筑师”……
需要澄清的是,就像西方“当代艺术”不是时代意义,而是种类意义,楞形-硬边-非装饰的建筑,也不是时代意义的“现代建筑”,而只是一种种类的建筑,一种类型的建筑。这是一种美国在二战以后在全世界推广出来的建筑形式。
这种楞形-硬边-非装饰的建筑,从审美、形式的丰富性甚至实用性上看,毫不优越于古希腊建筑,更不优越于中国传统建筑和中国园林建筑。至多只构成一种建筑种类的意义。
我们可以借鉴这种建筑种类,可以在中国文化审美标准下,以中国文化精神为主导,为我所用。中国人从来不拒绝洋为中用,但从来都是以我为主,中体洋用。可悲的是,从辛亥革命和五四以降,中国接受西方社会进化论,开始了全面文化自我否定,文化自卑、自虐、自宫,全盘西化,这种楞形建筑便成了一统华夏大地的主导性建筑了。
文化自卑 邯郸学步
有人会说,这种楞形-硬边-非装饰的“现代建筑”,是与钢、玻璃、水泥等现代建筑材料相匹配的,是现代工业化的要求。或者说,是工业化的功能主义,要求这样楞-硬-非装饰的建筑。完全是伪逻辑。
其实,钢、玻璃、水泥等现代建筑材料,可以与世界各地域的建筑形式相融合。巴黎的大宫和奥尔赛火车站(如今的奥尔赛博物馆),主墙是大理石的传统风格建筑,穹顶是玻璃和钢铁架构,传统风格和现代建筑材料完美结合。米兰大教堂旁的商廊,也同样是古今融合。英国的牛津自然历史博物馆,甚至用玻璃和钢铁架构建了一个哥特式建筑。法国巴黎的地铁站出口门,竟然把钢铁铸成植物形状……
在上个世纪20-30年代的中国,一个非常热爱中国传统建筑的美国建筑师墨菲,设计了许多所学校建筑,将中国传统建筑风格与现代建筑材料完美结合。其中最著名的是南京金陵女子大学和北京燕京大学(今北京大学)。他在规划燕京大学校园时,非常注重整体规划,设计了石桥和塔——未名湖畔的博雅塔。谁能想到,今天北大校园建筑里最有文化底蕴、最精华的部分,竟是一个老外设计的。诚然,当时英美新教教会在中国大建学校,为了伪装自己更好地进入中国传教,不那么凸显文化差异,有意把学校设计成中国风格。但墨菲的确是非常热爱中国建筑,真心实意作这样的设计。
民国时期的一些中国建筑师,也没有像今天的中国建筑师那么文化自卑。他们在南京等地,留下了一批相当像样的建筑。
所以,问题不是出在建筑材料上,而是出在设计师的文化观念上。如果你文化自信,热爱自己的建筑文化和建筑形式,那么,使用什么样的材料都可以,没问题。如果中国建筑师有充沛的文化底气,热爱中国的建筑种类、类型(中国传统建筑是人类建筑文化中最伟大的种类或类型之一),必然可以从中汲取无限的灵感,做无限丰富的变化和延伸,设计出既有现代材料又富于中国文化精神的建筑。
但是,今天的中国建筑界众多建筑师,不认自己的建筑为建筑,只认人家楞形-硬边-非装饰的建筑是建筑。他们没有自我,只会把普利兹克奖得主、“世界建筑大师”奉为神明,顶礼膜拜,毫无灵感地跟在人家后面拙劣模仿。库哈斯、盖里等人屡屡在中国得手,几乎都是洋奴们宠出来的。
这些没有文化灵魂的建筑师,设计出来的东西当然没有元气,当然只能是一些邯郸学步、东施效颦的货色。
最近,中国美术馆新馆设计方案,最后入选的四位建筑师,清一色是外国设计师,其中三个是普利兹克奖得主。令人悲哀。普利兹克奖评委们,是一个小圈子,是一个玩自己游戏的同道俱乐部。普利兹克奖所奖励的建筑风格,表面看来似乎多样,但其实大体统一(同一)——楞形-硬边-非装饰的风格。西方“当代艺术”呈现的“同质的多样性”,在当代建筑界也一样:世界各地“现代建筑”仿佛多样,建筑师仿佛也属于不同国别,但搞的建筑都是“同质”——同一的楞形-硬边-非装饰的美国式建筑。
普利兹克奖获奖者主要是欧美人士,尤其是新教国家人士。我曾说,西方“当代艺术”代表了一种北欧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审美”,以美、德为轴心,英、荷、瑞士等新教国家为主导。这个普利兹克建筑奖,也代表了北欧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审美”。所以,迄今为止的34届普利兹克奖,大多数获奖者都是新教国家人士,有近20位。其中最多是美国人,有8位。之后是 “归顺”新教审美的天主教国家人士,如法、意、西、葡,以及美洲的巴西和墨西哥。最后点缀几位亚洲人士。一位是伊拉克裔,但入了英国籍。一位华裔,也入了美国籍。还有若干日本人,以及中国王澍。
所有普利兹克奖得主都必须归附这种楞形-硬边-非装饰的美国式建筑。你归顺人家,加入到了这种统一、同质的“国际主义风格”,人家才会给你一块糖。同时也让更多的中国人来仰望这块高悬于主人之手的糖,或骨头?
“王澍基本不懂建筑”
本人一直不欣赏王澍的设计。我在2003年写的《应当绞死建筑?》一文里,已经不点名地批评他:“在威尼斯双年展上用中国青砖装置一堵墙,也称表达了‘中国建筑空间文化的智能与神韵’。欲加之意,何患无辞?”有的年轻建筑“精英”,“本是西方现代楞形建筑的铁杆信徒,却也打着中国文化的旗幡:那是中国建筑艺术的伪子孙。”指的正是王澍。
一些中国“当代艺术”家靠杂耍中国文化符号在西方走红,如法国H先生做一个大药葫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做指南车,美国C先生玩火药和占卦算命,还有X先生玩印刷术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