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淳:在那“四大”的作品中有一种调侃和嘲讽在其中,这是一个转折,你开始对中国当下社会中人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状态的关注。当时你是这样思考的吗?
王劲松:完全是一种直觉。我搞创作一般都不画草图,只是先有一个概念,这可能跟我的性格和经历有关,其实我在浙美时的毕业创作就已经有此倾向了。我喜欢观察一些日常生活中平淡的事情,然后从这些平淡的事情中挖掘比较深刻的内容。比如从《大合唱》就可以看出来。我画的完全是生活中最普通的人,他们被一种模式统一起来,一样的服装、一样的口型、一样的节拍。这就能让人去思考许多的问题,画中我还有意留了一些空白,人们很可能一下子就能意识到什么,它的意义也就在于此。
刘淳:1992年的“广州油画双年展”上,你的作品荣获优秀奖,一个多年来画国画的人突然一下子在油画圈里出人头地站在别人的肩膀上,你是怎么看的?
王劲松:我当时也是被邀请参加的艺术家,我送去的作品是《又是一个大晴天》。领奖时跟中国当代油画界中许多名人站在了一起,感觉就像是一不小心混进去了,还真感觉不太“名正言顺”。其实我那批作品很不像用纯粹的油画语言创作出的“正经”油画。我在画布上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感觉来画的,只是用了油画的工具和材料而已。记得我给自己的作品起了一个名,叫“画布着色”。后来觉得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又叫成“油画”了。毕竟材料还是属于纯粹的油画范畴,只是人家着的专业,而我着的不专业罢了。材料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载体和媒介。
刘淳:在画布上,技术问题你是怎样解决的?
王劲松:我说了,我只是用我个人的方法和理解来画。我从未受过严谨的油画训练,这样反倒没太被所谓的“油画语言”限制住。
刘淳:据我所知,你从94年以后就不怎么画油画了?
王劲松:93年我参加了两个重要的展览,《后89中国新艺术》和《中国前卫艺术展》,之后我的作品不断地被国外一些画廊和艺术机构收藏。年底我在欧洲转了三个月,回来之后画油画的时候就没什么感觉了,如果再画就是简单地重复了。当时有很多人要收藏我的画,那会给我带来经济上的丰收,但我还是不画了。
刘淳:当时你的画反响很大,也有比较好的市场,而市场对大多数艺术家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我想如果你继续画下去,便可以过上小资生活,难道仅仅是因为没感觉就不画了吗?
王劲松:就是这样,一切又从头开始了。当时香港的汉雅轩画廊邀请我和宋永红去做展览,当时我留在手里的画不多,加上又不太想画,所以我就没去。到现在都有人来找我,要购买那个时期的作品。如果我跟人家解释说我不爱钱、我不给你画。人家一定觉得我有病,或者说这小子不真实。但我就这么做了,其他的原因我也解释不清,看来还是有“病”。
刘淳:我突然产生这样一个想法,以前你画油画只是凭着兴趣和直觉,92年底、93年初你在德国和欧洲走了那么多的地方,也参观了那么多的博物馆,是不是看到西方的原作之后,在“正统”与“非正统”之间给你的心理造成很大的压力以后才停止的?
王劲松:这个问题非常好,我也曾经这样想过,现在再回过头来谈这个问题的话你的说法有一定的逻辑性,或许是对的。但我当时确实没有明确的想法和思考,或者有,但我没有真正把它放在桌面上来认识。当时的直觉是:用油画这种载体传达我的感觉已经结束了,面对画布连一点激情都没有了。再一点可能跟我的性格有关,我比较推崇自然,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喜欢流畅而不是刻意去追求的东西。
刘淳:好象在96年你又画了一幅油画,叫《大繁荣》,那是一件很大的组画。
王劲松:对。画完这件作品后,至今我就没再画过油画。这件作品面积为18.4平方米,是一幅八联画,画面上有上百个人物,还参加了英国的一个巡回展。
刘淳:再下来你就开始用照相机来做作品啦?
王劲松:严格地讲我是从93年就开始了新的尝试,有点从头开始的意思。最初是乱七八糟的,做点装置、行为、录像,弄来弄去折腾了三年,从93年一直到95年,没有比较成功的作品。现在来看那个时期是我放弃油画寻找新的可能性的时候,虽然没折腾出什么事儿来,但那三年使我的眼界大大地开阔了。可以说那三年是我思考的三年。
刘淳:其实在做各种尝试的同时也是在寻找自己、发现自己并认识自己的一个过程。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使用照相机来拍作品的?
王劲松:到95年底的时候我就已经设计好了用照相机拍标准家庭这样的作品,早在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就想在宣纸上画出这样的作品,但仅仅是一种直觉,没有后来这么明确。使用照相机跟我那三年瞎折腾有关,我发现照片这种媒介非常到位,非常有冲击力。所以95年年底开始拍摄《标准家庭》,一直到96年四月才结束,一共拍了三百多个三口之家,最后挑选出二百幅照片组成一件作品。如果从艺术家的角度来看,照相机是一种有特别性能的工具,它能通过镜头再现你的视角,直接暴光现实而有坚实的可信程度。可以让你透过现实思考背后有深刻社会背景的东西。
刘淳:为什么只选用二百张照片而不是全部?
王劲松: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没有为什么,我觉得二百张足够了,摆在一个展厅里已经超视觉了,所以就选择了二百张。
刘淳:《标准家庭》中的每一个家庭都是非常中国化、非常标准化的样式,它构成了中国的特色和中国社会背景下的特殊模式。这是你转型时期的代表作,所产生的影响也非常广泛,这组作品参加了许多展览,请你谈谈这件作品的创作感受好吗?
王劲松:96年5月在栗宪庭和廖雯主持策划的《大众样板》艺术展上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多少年来,我一直崇尚自由的、快乐的创作精神。因此我始终以旁观者的游离姿态关注现实生活中一切有趣而迷人的精神现象,而是通过近乎平铺直述的“描写”构成一种出人意料的新奇的戏剧性场面。在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里细细体味,使赋有感觉的智慧具有特别的魔力,摆在观众面前,试图促成某一可能性的全新感受,意在文化以及现实意义上建立新的触点。简单点说就是我的观察角度和所使用的材料在发生着变化,这种东西能产生一种震撼力,能吸引观众驻步,那对我来说就是可行的。这组作品后来又参加了欧洲和亚洲的几个重要的艺术展,同时还被多家艺术机构收藏,国内的许多杂志都发表过,普遍的反映还是很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