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森对月展览展出作品
悬挂在展厅墙面上的大尺幅油画,像屹立在城市夜空中的平板霓虹,用强硬的光芒点亮了那只在中国妇孺皆知的顽皮猴子——孙悟空,也照亮了长亭外婉约惜别的张生和崔莺莺,而那些远观如旧梦般的昏黄山水,是飘摇在年久失修博物馆中的马远、徐渭等人的脆弱纸本,被无情的时间和奇妙的化学反应腐蚀出承载着历史厚重感的残缺之美和轻薄一面,并在“把酒对月”的精神梦游中拉伸着我们对于传统的美好追忆和刻意误解。而当观众走近这些看似空灵的逸笔山水时,却发现自己又落入了一个被西方的油画材料所精心掩饰过的“东方幻觉”之中——从通俗的民间绘本到渴望超脱的文人情怀——在看似毫无选择的照猫画虎中,又时时隐藏着种种“现代主义”之后的狡黠与诙谐,这也是本次名为《对月》的何森个展所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在被“古画”的光芒所遮蔽的幽暗角落里,隐隐浮现而出的假山石、苏州园林的一角等实物,就像是在化妆舞会里揭下对方的绚丽面具之后,却发现自己面对的竟又是一张被厚重的油彩所篡改过的脸一样——难辨真假的错愕感在刻意混淆着眼前真实景象的同时,又隐约标示出一种企图逃遁的理想化愿望。或许对于何森来说,无法割舍的当代生活才是养育其避世理想的完美底座,就像他在《顾东言西的徘徊》一文中写道的:“我想做建筑工地的逃兵、又不知道回头有没有遮风避雨的草棚,于是我在过去、未来之间徘徊,内心焦急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说得好听点是寻找家园的精神流浪汉,其实原本就是丧家之犬。”于是在那些被泾渭分明的薄厚颜料切割成整齐长条状的古画摹本中,我们看到了艺术家对于单纯复制快感的考据式迷恋,“画中画”的潜台词也将绘画过程本身剪辑成一部通俗的室内情景剧——被温暖寓所包围的惬意身体,在对于印刷品的仔细观摩中,让灵魂借助永不停歇的电流穿梭在古典情怀与当代生活之间,二者缺一不可——与传统文化的交感通过二手的范本,以“点”对“点”的方式表演着形式变脸的穿越套路。
徐渭的竹子、八大的墨荷、马远的秋波和唐寅的扇面等,在“传统精神的现代性转换”等话题讨论多年后依然无解的喧嚣尘烟中,个人英雄主义的浓烈酒精被铺天盖地的瞬间明星冲淡成一汪汪无害的清水时,不论是因寻找精神根脉而对传统进行关注,还是仅仅是为了打发不能虚度的时光而进行的单纯手工劳作,对于“复制品”的“复制方式”都会让作品回归到“观看性”本身的问题之内,从画室中沉迷其间的细节对比开始——在这点上,制作赝品的高级技工和艺术家在画布前做形式拷贝时所获得的专注快感是相同的——最终落实到展厅里似曾相识又十分陌生的直面观看之中,图景的似曾相识与材料质感的陌生化转换尽管缺乏新意,却也在有据可循的比对中拖延着观看所需的时间,这种观看提供给画者和观者一处短暂且有效的纯净场所,让祖上先贤的文人气质和徜徉在“星巴克”里的小资情调和谐共处在此刻无声的绘画拷贝之内。而至于“散点透视”与“黄金分割”之间的显像差别或文化渊源,显然并不在作品直白的表意范畴之内,有时候无限制的理论联想还是止于所见即所得的专注中比较好,至少我想对于何森的这组绘画来说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