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在张杰笔下,表面上呈现为一种物的幻象,实质为一种实施沉思的对象。艺术家将思考的行为、体验的行为,转化在构筑山水幻象的画笔、色块以及线条的痕迹中。作为一种自然实体,山水既是艺术家依赖于自然关系升华的一种精神形态,又是艺术家在实现自我心理超越中精神意识的目的。她不仅仅是艺术家“思”的世界,而且充满了“诗”的感受,是艺术家能够达至“天人合一、山水自在、自然而然”状态的通道。
以《带红印的山水》系列作品为例,该作可以从图像的两个层面来进行读解。
“每一条线和色彩都以特殊的方式而结合,这种特定的形式和若干形式间的关系,激起了我们的审美情感。线条和色彩的这些关系的结合、这种审美活动的形式,我称之为‘蕴意形式’,这是所有视觉艺术作品的一个共同品质。”英国理论家克利夫·贝尔(Clive Bell)提出的“蕴意形式”(significant form),不同于表现性的即兴和率意,是指艺术家精心策划并在画面上刻意制作的线条与色彩的组合。
张杰在《带红印的山水》系列作品中精心设计的部分,一方面有类似高压线的线条,对原本静谧纯粹的山水实施着纵贯全画、且长且深地切割;另一方面又有好似土地证上的印章,硕大鲜红,凸显着权力场域中的从属关系。印章与山水的夙缘可见于中国古代山水画的创作与流传过程中:创作者在创作完成后以及诸多帝王、名流、收藏家、鉴赏家经手时,钤盖而上。长久以来,“入神龙于指甲、缩寻丈于方寸”的印章,与题款、书法等一同成为中国山水画画面补充与烘托的要素之一。而它在张杰的山水幻象里,却成为了颠覆此时此景的强烈方式。
如果我们从贝尔的观点去看张杰《带红印的山水》系列作品的第二层图像,他的这种刻意而为的形式便可以称为“蕴意形式”。这形式不仅激起了我们的审美情感,还呈现出都市化进程所带来的“自然山水”与“人造山水”之间矛盾与紧张的关系。
《带红印的山水》系列作品的第一层图像,则充斥着艺术家创作时不经意留下的即兴笔触与痕迹。运动着的奔溅线条或流状色滴,在画面上虽在意料之中,却是即兴的产物。这种天生具有感染力的不经意的即兴形式,在英国艺术心理学家艾仁?椎格(Anton Ehrenzweig)那里被称为“率意形式”(inarticulate form),与“蕴意形式”不同,椎格认为,“率意形式”来自深层无意识,是知觉和意识结构中被压制的部分,这种形式的不经意流露,是艺术家的无意识所为,是心理真实的外泄。
综合两方面来看,克利夫?贝尔的“蕴意形式”诉诸人的视觉感官,艾仁?椎格的“率意形式”以潜藏的意识而诉诸人的思维活动。《带红印的山水》系列作品让我们看到,艺术家张杰在其中的创作主题是对现代文明与工业化进程的反思,而其形式则是“蕴意形式”和“率意形式”的合一。
一言以蔽之,张杰综合并萃取了东方艺术的意与韵、历史反思的思想性和西方艺术的形式感来处理自己的主题,并以“山水自在”的状态来体悟生命的气息与力量、情感的执着与真诚,来探讨艺术家应当承担的对于时代的观察与思考,来寻求对于艺术的探索及其不可量化的语言变化。他构筑的山水幻象远非自然山水的简单再现,而是具有历史和社会意义的人文风景,是以忘我心境去体验和感悟作画对象,进而实现心灵超越的“精神景观”。
【编辑:王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