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雕塑的创作
李占洋的早期场景雕塑率真且不失机敏,他把亲身经历直观地反映在作品里,没有丝毫矫揉造作。李占洋把世间百态用雕塑的形式定格在凝固的时间里,就好比纪实摄影师的即时抓拍。这种真实再现的雕塑在今时今日已是非常少有,在中国,写实叙事型雕塑往往会和政治宣传联系在一起,会让人联想到叙事宏大的纪念碑群雕。叙事型雕塑渐渐淡出中国当代艺术。李占洋的写实叙事雕塑无疑让充斥着视觉刺激和媚俗的当代艺术回归到对社会现实的思考和对市井生活的关注。
李占洋在1998年创作的场景雕塑《丽都》中,描绘了一个浮华、纵欲和狂欢的世界。拥挤着袒胸露乳的性工作者,酩酊大醉的商人政客,正在交欢的男男女女。而创作的灵感则直接来自艺术家对世俗生活的体验。1998年,29岁的李占洋去了位于北京丽都饭店附近的情色酒吧,那一次,艺术家第一次见识到了从蒙古来的性工作者们,“她们身穿裘皮大衣,高个儿,丰满,到了舞池就一阵乱舞,感觉很刺激。”李占洋这样描述。艺术家在酒吧里像个局外人,只在一旁观察人们的表情和行为。惊叹在光鲜外壳下,人们在白天和夜晚之间的转变,到处是肮脏、罪恶但又真实的社会缩影。看到了人们膨胀的性欲,看到了在烟雾弥漫下,人们对金钱的渴望。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李占洋经常去酒吧一带观察这些性工作者的生活。回来后,就创作了《丽都》。在这件作品里,艺术家用雕塑表达了人性的复杂本质和平民的社会性特质。
随后,李占洋发展出了自己特有的雕塑形式。他的作品浮雕圆雕并用,被控制在一个盒子内,形成了被框定的场景,人物形态在这个场景内诉说着各自的故事。《丽都》后,李占洋创作了一系列场景雕塑,如《警察打摊贩》、《火车站》、《山城夜色》、《挤公交车》等,均是对现实生活的重现。策展人顾振清在为李占洋的展览“中国病人”所作的论述中这样评论道:“他对生活原生态的截取和再现,遵循的是中国学院派艺术从生活中来,又高于生活的创作模式。中国社会人群喜好扎堆儿的习性一再在李占洋的雕塑作品中出现。但他没有落入风格主义的窠臼,而是紧紧贴近现实,听从感性力量的狂野冲撞,直至不期然闯入当代艺术领域。”也正是艺术家在鲁美所掌握的写实雕塑造型能力,将一个个日常人物塑造成富有质感、动态的雕塑作品。
李占洋的雕塑技法受到了民俗彩塑的影响,在不求形似,但求神似的造型风格上加上了些许夸张和朴质的雕刻手法。在颜色的使用上,他也运用了民间雕塑的敷彩方法,更加贴近现实的氛围。
诚然,如果说欲望是李占洋创作形成的动力,那就不难理解他从2004年开始创作情色题材雕塑作品的契机。从传统中国文化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中国一直处在一个相对性压抑的社会状态中,随着上世纪90年代的改革开放,性话题也在渐渐解禁,但是传统中性与道德不可分割的关系又造成了性意识与道德的冲突。在这样的背景下,李占洋创作了像《大武松杀嫂》和《金瓶梅》这样的作品。
在《大武松杀嫂》中,李占洋雕刻了英雄人物武松正要挥刀砍向半露酥胸的潘金莲的场景,可艺术家雕刻的武松是手持尖刀,面贴潘金莲半裸的身体,眼中充满复杂情欲地望着这个即将被自己杀死的妇人。在小说《水浒》中,武松的英雄形象深入人心,武松在杀淫妇时,书中描写他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刀捅了她。可是在李占洋的心中,武松应该是更加接近现实的人物。当他面对如此曼妙的胴体时,除了对于其通奸杀兄的仇恨以外,也应该夹杂着人性的本能欲望。李占洋的雕塑为“武松杀嫂”这一事件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一个考虑到人性现实的叙事方法。
而在作品《金瓶梅》中,除了对性和现实的讨论,李占洋还加入了些自我调侃的成分。他塑造了西门庆和潘金莲在床上交欢的场景,可是仔细看来,就会发现西门庆的脸被替换成了艺术家本人。在这场景旁边,还有一个艺术家的自我塑像在直勾勾地注视着西门庆和潘金莲。而正是独自一人读贾平凹《废都》时的感同身受,激发了《金瓶梅》的诞生。李占洋在描绘情色的同时,替代自己的身份进去,可能正如他自己开玩笑所说的:“现实生活中,胆子比较小,所以只能寄托在雕塑中了。”李占洋从不避讳自己对于性话题的好奇与兴趣。除此之外,《唐僧和妖精》、《马与少女》等作品都大胆地呈现了性叙事,性欲的膨胀贯穿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