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摄影真实程度的底线

Hi：谁是对你影响最大的西方摄影艺术家？

洪：关注的艺术家很多，我主要看他们呈现艺术的概念和方法，具体到制作作品时可能就没有直接性的影响。上学的时候有很多摄影家是我喜欢的，也曾试着学，比如布列松，吉卜生他们的作品我大部分都看过。

Hi：最初你想用摄影来表达什么？

洪：八十年代在上美院时，我喜欢摄影的直接性和自动性。那时的写实绘画需要过程，需要有一定的功夫，实现一个作品有时需要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时间可能会削弱你最初的概念，锻炼功夫会消耗很多对艺术实践的精力。但摄影操作直接，很容易保持一个人对艺术的热情。一开始我拍的基本都是黑白照片，我喜欢摄影中那种非常态的瞬间。被照相机拍下来的东西，可能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一个人的眼睛看到的可能并不是真实的，因为眼睛看东西靠大脑支配，大脑会主动选择看什么或者不看什么。照相机完全是机械的，自动的和平铺直叙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比如在拍墙上的一幅画，当照片出来一看，平时墙上你可能注意不到的蜘蛛网、灰尘、一个小虫子、一块脏斑……所有都被没有重点地反映出来。那时候我特别爱抓拍，照相机能把百分之一秒内发生的事情瞬间凝固。百分之一秒里的东西是什么？生命中都是由无数个百分之一秒构成，哪一种凝固可能是真实的？这是我当时做摄影的兴趣。 在97年后的一些作品里，我开始利用媒体图像的身份性能指性来做摄影，比如我把自己以一个成功者的形象放进西方豪房广告里，来呈现时代价值的改变对人心理的作用。2000年以后我基本不用照相机了，完全用扫描仪去扫东西。扫描也是一种获取影像的方法，它的客观性比相机更加绝对化，比如可以以1：1的比例收纳所有的细节，照相机还有焦点、虚实，扫描后的影像却完全没有。另外扫描工作时需要作者与物体之间有着一系列的身体动作和零距离接触，而照相机则不同。所以这里有某种反摄影的意味。我用这种扫描的方法所做的系列《我的东西》是那种平铺直叙的视觉流水帐，我把自己的生活像流水帐一样记录下来，摄影作为生活的一种证据或者考据，一直记录了将近十年。

Hi：为什么如此迷恋这种客观存在，以至于最后连扫描仪都用上了？

洪：我没有觉得这是迷恋，我觉得它是摄影里本质性的东西，是值得更深入探讨和挖掘的。摄影的真实到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这是我比较关注的。这就是我做摄影开始的出发点，运用不同的方法、不同的角度去关注和讨论这个问题。这可能也成为我的一种习惯，可能也是一种着迷。

Hi：创作的过程中自身是什么样的感受？

洪：初期的拍摄还是有快感的，快门咔咔咔的那种声音决定着会有一个新的东西要出来。扫描就比较枯燥，是一种惯性的劳动，没什么趣味，但必须去做，像取证，像公务员办事，没有什么快感可言。

Hi：有重复的快感吗？

洪：这种重复不会有快感的。

Hi：为什么不换其它的东西来做？

洪：它是一种需要，是必须经过的过程。我也可以自己不去做，请别人帮忙，但是我需要这个过程，这个枯燥跟这个作品有关系，因为它就是个流水帐。可能我以后会换一种方式，用另外一种方法做照片，没准儿它是一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