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认为你的绘画有些什么个人特色?你如何评价自己的绘画语言和样式?
答:我画画,想得最多的就是把日复一日看似平淡的经验作为源泉,不再在意画画之外的东西。我喜欢使用与个人立场相关的物件和材料,不仅因为被我经验过的东西有生命的痕迹,对一个具体的人而言,“真实”的可靠性即源于此类琐屑经验的积累。
如果不是刻意回避,我们的成长,被反复的告诫和教育已然没有了本身的判断,拥有的大多只是那些看似无误的标准。即使是关于春去秋来这类显在的自然观,如果不是有经久的文明作支撑,很难会发自内心的体悟更莫奢望“春秋” 于自我的意涵。
在我看来,今天的许多问题源于感受力的迷失。就是日常购物、就医、旅游此类基本内容,我们宁可相信推荐也不相信眼前的真实;还有许多的精神困扰则源于思想能力的匮乏,且不论文化困扰,就是好与不好这些个事关切身的判断,我们也宁可放弃冒险而选择将就并作毫无觉察状。
我们如此在意画画时的思想清扫,基于我和我这一代人。我是在一种一元化社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我和我们这一代人中的大部分都认为个人必须服从集体,个人的恩怨情仇永远只能是渺小甚至不可确信。因此,我和我这一代人曾经几乎完全无视自己的生命体征和这个生命的真实意义。“改革开放”使我们得以见识完全陌生的异类和异类文化。在比较中逐渐恢复了作为独立的不可替代的人的思考热情和探究兴趣,在实践的困扰里逐渐通过对自己的实验产生确认和肯定的愿望。生命的意义并不取决于它的长短,而在于它在这个容身之所里是如何以个体生命的方式作用于社会和推动生命意义的彰显,且无论其渺小、边缘还是其他。
我的绘画,如果要说有什么“个人特色”,恐怕就是“反反复复”的清空与填满和“没玩没了”的否定与确定。所谓“反反复复”,是因为“个人主场”彰显与否是我绘画的索求。我并不是那种顷刻间就能理出头绪来的人。确切地说,这个过程我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涂抹所考虑最多的是“开始”的主题能否在混沌中显现,如果不能,再漂亮的形态会被再次覆盖直至被搁置数年后再被涂抹。我有不少作品都是在参展发表后又被我重新画过。因此,我画画时的状态,可以用“不择手段”以蔽之。
问:你在你的绘画中主要想表达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它具有可替代性吗?
答:在我绘画中,主要还是想去面对“个人真实的存在”以及“存在的时间佐证”这些个主题。
我之所以如此着重它,除了我前面提到过我和我这一代人特殊的沉浮经验外,如果不是自90年代初海外游学长达六年的生活经验,我恐怕会自觉不自觉地安于被塑造被规定的命运,我的艺术恐怕也会不自觉地成为没有头脑也没有生命意义的空洞物。
我选择涂抹,更选择了一种放空式的涂抹,原因在我已成型。我很难不会用所谓扎实的造型基础和唯美的趣味来做绘画。尽管此前我曾多次因为拥有所谓正宗的学院派功夫,拿过全国性美展金奖、银奖之类的荣誉,也因此步步为营地跻身于体制内的画家行列,一直困扰在我心头的却是:那些所谓成功并非源自我内心对自我的肯定,我不过是件被命题出技术的工具。
我选择绘画作为接近内心的方式,动机肯定是源于天性。人之初,外部的经验据史证是说不明道不白的。涂抹是人性战胜恐惧和无知的天性,是唯一可以释然内心困惑的方法。选择涂抹性绘画是基于“被教育和被塑造的成功”的让我意识到不识来时路的悲哀。记得20年前我巴黎画廊的老板曾不无错愕地告诫我别选择涂抹绘画,我也因此在欧洲付出长达近两年无人问津作品的艰难。但坚持下来的最直接切实的快感使我欲罢不能。我在涂抹中看到了自己的可能,看到了重建自我真实的曙光。体会到了不靠画册、不参考别人风格样式来画“自己”的快乐,体验到了如此“自己”这个个人化的涂抹会充盈生命滋润感官,它成了我个人不可替代性的存在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