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可说”是第一位的——金锋谈艺术实践 2012-05-18 14:09:50 来源:作者博客 作者:杜曦云 点击:
重庆红唱。网络图片通过彩色粉笔放大到14X6米,其图像的性质好像在发生着变化。或许这样的变化在观众的心里,也或许这样的变化一如历史的粉尘在记忆中瞬间集合在了一起。

《1949——2011》

 

作品素材来自网络上的图片:重庆红唱。网络图片通过彩色粉笔放大到14X6米,其图像的性质好像在发生着变化。或许这样的变化在观众的心里,也或许这样的变化一如历史的粉尘在记忆中瞬间集合在了一起。其实对于今天聒噪的现实,我们有态度也罢,没有态度也罢,我们都要为提前的“被历史”于内心编织一两个可能发生的故事⋯⋯

 

访谈时间:2012年4月1日

 

访谈地点:北京后沙峪金锋工作室

 

杜曦云(以下简称杜):你认为当下中国是什么样的基本状况?

 

金锋(以下简称金):整体来说是乱象。这个乱和我们有关,也和我们无关。如何读懂它,要换一个角度去理解。我觉得今天中国既是国家社会主义,又是国家的资本主义,还夹杂着国家的恐怖主义。现实的发展很可能在任何人想象之外,我们对它的猜测永远是滞后的,但我们还像孩子似的去猜测,因为我们爱这个国家。经济再怎么发展,政治体制的改革如果没有推进,我们的质疑与表达就永不会停止。这是我对今天现状的一个总体判断。

 

杜:在当下的中国,你的自我定位是什么?

 

金:我觉得我还是个读书人。我们的启蒙是通过自我的反思而获得的,当然,酷烈的现实在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我们思考的资源。读书与思考已经是我生活中的重要部分了,我既对自身怀疑,又想拥有它,这是我想进一步去质疑与批判的东西。我觉得只有在不断吸收时,用吸收的感觉来逼迫自我。自己活着希望能明白,这种明白是带有某种疼痛感的。

 

杜:你认为你所处的领域或系统目前是什么样的基本状况?

 

金:不管是艺术领域还是其它领域,总会有这个领域给我们的一个符号,比如艺术家,或是科学家,抑或是政治家。我们经常被这些称呼模糊了自己的定位。我们的第一主体是人。我觉得艺术家应该有一个自我建立和自我创造的思想平台。在不断工作的过程中,平台上的东西可以慢慢换,它是和个体、个案有关系的。我前几年在这个平台上放了三句话……

 

杜:哪三句话?

 

金:第一:主题不原创。我们以前的很多主题是“假主题”,不可信。第二:选择是态度。每天发生这么多事,主题全在里面,哪些资源你是可以嫁接的,哪些资源和你是没关系的,你要有一个态度。比如,你是个知识分子,你会从知识分子的角度选择一些东西来和你对接。这两个都和艺术没关系。第三是和艺术有关系的:重在转换。如何把这些资源变成作品?我们按照艺术史的系统走过来,但我觉得,我不是形式主义的艺术家。当我们需要有一些表达时,才慢慢和艺术史拉开距离。我们可以把艺术史悬置起来,走一条自己的路。

 

 杜:在这个系统或领域中,你的自我定位是什么?

 

金:我觉得定位也是相对的,不断走的过程中也会调整。当人不断求索时,会有局部的改变。我觉得艺术要和人生的活法有联系。当我作为艺术家来说话时,这个话不一定和艺术有关,我觉得,我即使不做艺术也会去想这些问题。当然我要感谢艺术,我通过艺术看到了这个社会,看到并包容了更多的东西。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在这个背景里,有时人的思考是有些变态的。我们纠缠在各种麻烦与问题中,逻辑地厘清一些关系,所依靠的大都是在艺术之外的一些感悟。如果要说定位的话,我一直把自己视为知识分子类型艺术家。

 

杜:在这个系统里你经历了哪些阶段?每个阶段大致关注的是哪些问题?我最早了解你是你1990年代中后期的抽象作品,后来你又做一些观念艺术作品,近年你很关注具体的社会现实,而且越来越向政治问题靠拢。

 

金:我从美院系统出来,在艺术史的轨迹里走了十几年,突然发现走的所有路都是其他人帮你规定好的。比如,西方艺术史的某种方法论已经帮你把陷阱挖好了,你是在做其他人帮你安排好的一个工作,这个工作其实和你的活法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当你把“艺术家”这个称谓当回事时,你会误入歧途。一旦慢慢开始从艺术领域里把自己的心胸、视野打开一些,关注整个时代、社会、其它领域的人和事,你会发现其实艺术在整个格局里是非常小的一部分。有时因为对艺术本身的迷恋,放弃了整个时代的大格局,其实后者是营养资源,有了它,我们才重新来塑造我们的第一主体,我们才会开始自觉补课。

 

人是很有弹性的,一旦有所觉醒,我们的补课是很有方向的,缺什么,补什么。2005年之前我差不多把中国形式主义艺术都走了一遍,从综合材料开始起步,至后也做过行为、拍过影像,做过一些形式主义的装置,也用语言学领域里的符号、逻辑推理搭建过一些所谓的结构主义的东西。但它们不是我生命的主体。

 

我的转换是2005年的《秦桧夫妇站像》,那个作品让我看到艺术是可以和社会对话的。怎么对话,这是可以设计的。设计的前提是:作为一个人,你要活在现场,要对现场有一个非常独立的态度去接纳很多信息,把这些信息和你的心境对接,做出自己的判断。有时,一些好的作品是有思想风险的,你要对思想风险拿出特有的解决办法,我觉得这是和艺术有关系的一个语法问题。

 

《秦桧夫妇站像》之后,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对一个特有的问题拿出你特有的解决办法。我觉得,这个思考过程就不是所谓形式主义美学内部的东西了。这个对我非常有制约性。我觉得观念有时是对工具的思考,而工具是用来解决问题的。人必须在现场有自己的体悟,“有话可说”是第一位的,“如何说”是形式,形式必须为你要说的话服务。有话可说时,表达是自然会跟上来的。在有话可说的前提下,我觉得表达方面在我这里是八个字——“恰如其分、非同凡响”。这是我对作品的期待与追求。

 

杜:如果作品来自于新闻报道和现场发生过的事,再用艺术作品去重复,很难超过现场。而你认为在新闻与现实之间还有空间,可以用艺术的方式做?

 

金:做与批判现实主义有关的作品时很容易被人反问这个问题。我认为,在真实的现场和媒体的报道之间存在有一个空隙。很多媒体在报道现场时,为了妥协观众的期待感或媒体人自己的期待感,他会去转换,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现场了。不在现场的老百姓会把媒体报道当做第一现场来阅读。当然,现在的网络资料显得更完整,即便是这样,我觉得在真实的现场和媒体的报道之间还有空间,这个空间可以用艺术来补充,把这些东西重新拉到另外一个空间。这不是第一现场本身,它可能指向的不是一个问题,是一个问题群、一个问题属类。这个空间是要去自创的。我的有些作品是把一个事件拖到了另外的空间,不是原事件了,也不是媒体报道,是带出了其它的一些事情。我觉得这可能是我感兴趣的,是我作为艺术家可以工作的部分。

 

杜:面对现实,你感觉新闻报道做的远远不够,这时一个非新闻工作者会用他的媒介、方式和视角,做一些新闻报道没有做到的事情?

 

金:我是一直提倡向民间学习的,我觉得民间原创的很多东西,它的能指和所指对接得很好,没有一个能指指向众多的所指群。为什么民间必须要这样做?因为他如果不做好的话明天是要死人的。比如现在有一群年轻人在用微博做一些很公益的事,病人缺哪种稀缺型号的血液,网络全迅速转发,然后会有很多人回应这个事,居然就能迅速的把稀缺的血液找到。一个村民要向全国征集一万本书,就是在这个微博群里不断的转发。我前两天也加入了这个群,把自己的书也寄过去了。他收到一万本书后,要在偏僻的山村建一个图书馆。他把自己的一些收藏品作为交换,继续面向社会征集资金。这种方式的传播速度极快,非常生动、鲜活,很多人会为了某一种感动而投入,也没有人把这些方式叫做“艺术”。民间的智慧还有很多方面,我觉得都是可以借鉴与学习的资。他们和现实走得非常近,他们的担当意识是和国家的这些问题捆绑在一起的。国家不解决这个事,在逼迫中,他们走上了“原创之路”,而且很有效。

 

杜:你认为艺术、语言、知识都是工具、手段?  

 

金:我们都是在表达,首先要让自己有话可说,工具是为我们的“说”服务的。艺术有很多领域,也可以专门研究语言,有些人在做这个工作,如果做得好,我觉得也是在贡献。对我个人来说,纯粹在语言中“玩味”,这也可以成为一种选择,但这不是我的趣味。我觉得工具和我的活法有关,我有话可说时,我的工具是可以不断改进与创造的。而且我觉得,工具是不断通过你遭遇的麻烦而得以改进与刷新,从而成为更高级的工具。但我们也不能迷恋它,它最终还是要为我们“把话说明白”而服务的。

 

杜:词要达意,如果不是为了使用,没必要发明语言。

 

金:还是要为我们所用。当代艺术的有意思之处,就在于可以不择手段地用各种不同的表达方式来把话说清楚——对于特有问题形成特有的表达方式。
 

 


【编辑:陈耀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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